南笳在包房里睡了一觉,醒来已经快到晚上十一点。南笳更觉奇怪,这不是解老师的风格,他只要出门,总会记得熄灭一切明火,怕引起火灾。南笳和陈田田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,解文山直接被推进急救室。护士过来做了些检查,体征一切正常,南笳放下心来,准备回去给解老师收拾几身换洗衣物再送过来。南笳进屋去,收拾了衣服、洗漱用品和身份证、医保卡,走到门口,又折回,从书架上拿了两本书。
明开夜合的小说北城有雪?南笳和周濂月认识,是因为解文山老师,否则她多半一辈子接触不到这样金字塔顶端的人,接下来我们就来聊聊关于明开夜合的小说北城有雪?以下内容大家不妨参考一二希望能帮到您!
明开夜合的小说北城有雪
南笳和周濂月认识,是因为解文山老师,否则她多半一辈子接触不到这样金字塔顶端的人。
那真是乱糟糟的一天——
话剧团今年新排了一出剧目,沉浸式的先锋题材,首演超出预期地成功。
剧团定了第二天庆功,从傍晚一直喝到深夜。
南笳在包房里睡了一觉,醒来已经快到晚上十一点。
包房里太吵,南笳这一阵又缺觉少眠,实在扛不住了,准备先走。
好友陈田田喝得半醉,头疼欲裂,因为南笳住得不远,就想去她家借住一晚。
南笳叫了部车,载上陈田田一块儿走了。
出租车停在胡同口,南笳习惯性地往沿街的铺面那儿看了一眼——解文山解老师开了一家专售旧书古籍的书店,就在这条街上。
已经要到十一点半了,书店一楼灯还亮着。
南笳觉得有点奇怪,一时驻足。
解文山的书店商业和居住两用,一楼卖书,二楼居家。他上了年纪,觉变少了,又嗜好看书,一般晚上书店关门以后,还要看书写字一两个小时才会上床。
但无论如何,通常不会晚过十一点,就一定会关了一楼门上楼去。
南笳扶了扶半挂在自己身上的陈田田,“还站得稳吗?你等我一会儿,我去跟解老师打声招呼。”
陈田田也是认识解文山的,曾经跟南笳一起去他那儿蹭过饭,便说:“我也去。”
书店门没关,南笳径直推门进去。
店里亮着灯,香插里檀香未灭,前堂却没人。
南笳更觉奇怪,这不是解老师的风格,他只要出门,总会记得熄灭一切明火,怕引起火灾。
南笳唤了两声,没听见声响,见通往后间的移门开了一线,说一声“打扰了”,将门推开。
解文山双目紧闭,瘫倒在水泥地上,像是一摊没了形状的橡皮泥。
南笳脚都吓软了,几步跑过去,“噗通”一声跪在地上,轻搡解文山肩膀,毫无反应。她哆嗦着伸手摸颈侧大动脉,还有脉搏。
立即吩咐陈田田:“田田,打120!”
陈田田也给吓清醒了,赶紧掏手机打急救电话。
南笳经历了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五分钟,直到外头传来“哔呜哔呜”的急促声响。
南笳和陈田田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,解文山直接被推进急救室。
南笳等在走廊里,背靠着墙壁,一背的冷汗,全身发凉。
陈田田捉她的手,轻轻捏了下,“还好吧?”
南笳无声点头。
“放心,解老师一定能化险为夷。”
“嗯。”
陈田田又问:“想来根烟吗?”
“这里不让。”
“外面抽去?”
南笳笑了笑,“没事,不用的。你陪着我我已经好多了。”
南笳强迫自己到长椅上坐下,耐心地等。
度秒如年,不知道过去多久,总算等到“急救中”的灯灭了。
一个护士推门出来通知她,解文山已经脱离危险,一会儿就转到病房去。
约莫十来分钟,解文山被推了出来。
他鼻孔里插着氧气鼻管,看着只像是睡得很沉,南笳有点不敢确定,手碰了碰他的手臂,皮肤是冰凉的,但她大拇指触到了他手腕的脉搏,总算放心。
南笳去办了住院手续,回到病房,守了半个多钟头,解文山苏醒了。
护士过来做了些检查,体征一切正常,南笳放下心来,准备回去给解老师收拾几身换洗衣物再送过来。
南笳让陈田田跟她一块儿先回去,拿上她家的钥匙先去休息。
医院离解文山的书店很近,打个车十分钟。
书店里灯还亮着,门没锁,不过“暂停营业”的牌子挂了出来,兴许是邻居帮忙挂的。
南笳进屋去,收拾了衣服、洗漱用品和身份证、医保卡,走到门口,又折回,从书架上拿了两本书。
关了灯,走出门,正准备锁门,忽听身后有停车声。
转头,隔着夜色,眯眼一看,路边停了辆黑色轿车。
车门打开,后座下来一个陌生男人,白衣黑裤的简单打扮,但身形修长孤拔,戴一副细框眼镜,有种清孑嶙峋的气质,与这市井之地有点格格不入。
男人目光十分平淡,“解老师已经休息了?”
南笳问:“您是过来买书的?”
“不是。路过这儿,方才看店里还亮着灯,顺便过来打声招呼。”
“您是……”
“解老师的学生。”
“那不巧,解老师住院去了。”
男人顿了顿,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“就刚刚。急性心肌梗死。送医院及时,没大碍。就是要住几天院。”
男人看了她一眼,“你送的医院?”
南笳点头,“我是解老师邻居。您要去医院瞧瞧吗?或者给解老师打个电话,再约时间?
男人往她手里提着的东西看。
南笳意会,“哦,这都是给解老师的东西,准备去趟医院给他送过去。”
男人往旁边迈了一步,伸手,拉开了车门,“麻烦带我过去看看。”
南笳犹豫一霎,还是上了车。
后座很宽敞,南笳在左边的座位上坐下,将装东西的两只纸袋放在自己双腿上。
空间十分安静。
南笳拿余光去看身侧的男人,他跷腿闲散坐着,手肘撑在车窗框沿上,转头看着窗外,窗户玻璃映出一张没有半分情绪的脸。
南笳嗅到空气里有一股冷冽的雪松味,过足的冷气把这车厢营造得像在冬日。
她没有出声,而显然男人也认为两人没有互相认识的必要。
一路沉默着到了医院。南笳率先推开病房门,走过去确认解文山是醒着的,低声说:“解老师,您有个学生过来探望您。”
解文山偏头看一眼,很是惊讶,手掌撑着床沿想坐起来,声气虚弱地说:“濂月?你怎么来了?”
那男人几步走过去,伸手按了按解文山肩膀,“您躺着,好好休息。”
解文山强济精神地笑了笑,“今天都这么晚了,怎么不明天再抽空过来。”
“正好顺路。”男人没多解释什么,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住院单瞧了瞧,“要住几天院?”
“一周多。”
“我叫人安排护工照顾您。”
解文山局促极了,“不用,这太麻烦你了。”他瞧了瞧南笳,那表情有点像是期望她能说点什么。
南笳便说:“我陪护就行了。”
男人甚至都没看她一眼,只问解文山:“您觉得呢?”
他说话一直是平声静气的,但无端予人以压迫感。
南笳微微耸耸肩,瞧一眼解文山。
明显解文山已经向他这位学生妥协了,嗫嚅片刻后说道:“那都听濂月你安排吧。”
一会儿,有护士过来叫他们早些离开病房,时间太晚了,病人都要休息。三人间没有陪床条件,也用不着,每隔一小时就有护士过来巡逻,出不了什么事。
如此,南笳便对解文山说:“解老师,那我先走了,明早再过来看您。——哦,给您带了两本书,精神好些的时候可以看看,打发时间。”
解文山笑笑,“还是小笳你了解我。”
立于一旁的那男人,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,仿佛是要跟解文山单独再说两句话。
南笳没再说什么,走出病房,顺手掩上了门。
医院大门外,车流稀疏,长明的路灯也显出几分困倦。
南笳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,从提包里拿出烟盒和打火机,点了一支烟。
她穿一身黑色,吊带上衣、皮裙和马丁靴,浓妆,散着一头卷发,适合喝酒蹦迪的装扮。
是直接从酒吧回来的,遇上了解文山这档子事,衣服都没空换。
深更半夜在路边徘徊,又是这样一身打扮,叫人误会也难免——南笳正抽着烟,余光里瞧见前面一辆明黄色的跑车驶了过来。
跑车一个急刹,停在她跟前,车窗落下,驾驶座上有个男的偏头朝她这边望,吹了声口哨,“美女去哪儿?请你喝酒?”
南笳懒得理。
那男的阴阳怪气地“哟”了一声,“那要不直接开个价?”
南笳咬着细细的烟,腾出手,冲对方比了个中指。
那男的非但没被劝退,反而似乎更来了斗志,笑着骂了句“操”,又说:“我诚心的,美女只管开价。”
南笳说:“我口味重。”
男的笑得意味深长,“多重?”
南笳:“背后是医院,瞧见了吗?”
“医院怎么?”
“我男朋友绿帽癖,在这儿住院呢。要不我给你开个价,咱俩去他的病房里当他的面来一场,好不好啊?”
男的脸色陡变,“神经病。”
一踩油门,溜得比什么都快。
南笳不过掀了掀眼,神情平淡地继续抽烟。
手机响起微信提示,她摸出来看一眼,状态栏里数条未读,一时都懒得点开看。
抬眼朝路边张望,想瞧瞧有没有空出租车,一转头却微微愣住——
前方有台自动售货机,解文山的那学生站在那旁边,手里也拿着一支烟。
他在那儿多久了?
南笳眯了眯眼。
路灯是暖黄的,但奇怪的是,他在暖色的调子里人显得更冷,瞧过来的目光也毫无温度,只有一种似乎超脱于万事之外的淡漠。
男人问,“贵姓?”
南笳有点纳闷他突然而来的好奇心,“南。南笳。”
男人向不远处投以目光,“送南小姐一程。”
南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他的车停在那儿。
那黑色轿车品牌很低调,车牌号却不低调,a字打头,后头接续一串连号的数字。
南笳笑了声,这人,甚至不屑于同她同等地自我介绍一句?
“那请问您贵姓?”
男人瞥她一眼,这才说:“周。”
实在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,是她日常生活中极少会碰到的那一种类型,她觉得文学作品里动不动形容人像石膏像,很土很没有想象力,但细看周濂月又想不出别的什么形容词。
也像是冷涧深雪。
总归都是些没有活人气息的东西。
不管是他车牌号昭彰的非富即贵,还是他这性格,南笳都不大敢深入跟他打交道。
“周先生,谢谢你好意。不过我自己已经叫了车。”
周濂月眼镜之下的目光平静无澜,并不再邀请第二次,收回目光,转身朝停车的地方走去。
南笳解锁手机,叫了一辆车。
等车来的时间,走到了周濂月方才所站的地方。
自动售货机亮着灯,里头饮料瓶琳琅满目地陈列,有种清凉的洁净感。
南笳弯腰研究了会儿,伸手按了一罐可乐。
可乐罐滚落下来,落在取货通道。
南笳俯身拿出来,吊带的肩带顺着肩头往下滑落些许,她直起身后,不甚在意地拉了一下。
她咬着烟,一手拿着易拉罐,一手扣开了拉环,“砰”地一声,喷出气体。
仰头喝了一口,忽然直觉有人在看她。
抬眼看去,前方,周濂月的车正飞驰而过。
车窗半落,她与周濂月的视线一霎交汇,又倏然飞逝。南笳到家已过凌晨。
陈田田在她的旧沙发上等得睡过去,听见敲门声才迷迷糊糊爬起来开门,打着呵欠问她:“医院那边处理完了?”
“嗯。你洗过澡了?”她看陈田田穿的是她的睡衣。
“洗过了,你也赶紧去洗了睡吧。”
“好。你先去吧。”
南笳脱了衣服,穿着内-衣去浴室卸妆。
她租的是胡同里的四合院,房东重新装修过,设施倒是齐全,不过条件也就那样,门歪窗斜的,花洒老坏,马桶老堵。
这些小毛病都能将就,主要是住习惯了,也喜欢这附近便利的生活条件,加之离解文山那儿近,有个说话的人,不那么孤独。因此毕业之后就一直住在这儿,没换过。
南笳拿蘸了卸妆水的化妆棉敷在眼睛上,听见陈田田在卧室里喊她:“笳笳,你有语音电话。”
南笳扔了化妆棉,抽一张洗脸巾胡乱擦了一把脸,飞快走回卧室。
手机电量只有不到5%了,还在尽职尽责地站最后一班岗,南笳说:“早知道上个月不换新手机了。”上个手机电量低于10%的时候会随时在任何一个节点突然关机。
“什么?”
“没。”南笳将手机调成静音,丢到一旁去,“你睡吧。”
“谁打的?”
“郑瀚。”
“还缠着你呢?”
“嗯。”
“你不是已经拒绝他了吗?”
“话说轻了他装傻,说重了我又不敢,人大人物我惹不起,撕破脸最后倒霉的还是我自己。”南笳妆卸了一半,脸上黏糊糊的很难受,“你快睡吧,不用管我了。”
等卸妆完,洗完澡,南笳躺在床上,累过头了却毫无睡意。
一旁陈田田睡得很香,偶尔换成仰躺的睡姿,发出轻微的鼾声。
南笳爬起来,到门前的台阶上坐着抽了支烟。
四四方方的院子,框一方暗沉沉的天空,只有远处一盏路灯越过围墙,发出萤火虫似的一点光芒。
-
隔天早上,南笳没叫醒陈田田,由她睡到自然醒,自己买了些水果,去医院探望解文山。
到了病房,解文山睡的那一床却是空的,一打电话才知道,他调到vip病房去了。
南笳找到新病房,解文山穿蓝色条纹病号服,靠坐在病床上,面色几分憔悴,但精神似乎还行,正在翻南笳给他带的书。
南笳问他:“吃过早饭了?”
解文山把书往旁边一盖,笑说:“吃过了。”
“护工给您送来的?”
解文山点头。
南笳玩笑道,“您这位学生,一定来头很大吧?”一句话就能把人换到vip病房。
一提到周濂月,解文山便显出三分的局促,“兴许是吧,反正是我平常打不上交道的那一类人。”
“怎么会,多少达官贵人找您求赐墨宝,他不至于能比这些人还厉害。”
“我也说不清他具体是做什么的,一直也没问过。”
“不是您学生吗?”
“学生和学生也不一样。“
“怎么不一样?”
解老师不细说。
南笳笑笑,“他是您刚收的?您的学生我能数个七七八八,倒是第一次见这位。”
“那不是。我跟他认识也有三年了。”
南笳认真想了想,“我好像真没见过他。”
“可能是不凑巧。”解文山明显不想多聊,换了话题,“对了,小笳,我还没谢谢你,要不是你……”
“别煽情,您知道我讨厌这个。”
解文山笑了,“那我不说了。”
南笳跟解文山认识有四年多了,解文山年过六旬,终身未婚,膝下无儿无女,也没见有别的什么亲人。
起初南笳觉得人怪可怜的,这么一孤寡老头儿,独自守着这么一爿小店。久了才发现,跟解文山来往的那些人,各个有来头。后来一时兴起去搜他的资料,才知他曾经是书法协会的副主席。
北城就这么一神奇的地儿,再怎么不起眼一老头,也有可能是大隐隐于市的扫地僧。
解文山很照顾南笳,念及她一外地姑娘,在北城打拼不容易,逢年过节,总会叫上她去他那儿吃饭。
解文山博览群书,性格儒雅随和,兼有三分风趣。做饭手艺也好,一手红烧鱼,不比外头的高级餐厅差。
能蹭饭,又能听解文山讲古,南笳简直求之不得。
南笳在北城的朋友很多,但真正称得上像是亲人的,解文山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之一。
南笳从自己给解文山带的水果里,拿了只橙子出来,拖开椅子在病床旁边坐下,边剥边说:“对了,跟您说个事儿。”
解文山看她。
“我上周不是跟您说,我接到了一个角色,不久就要进组么?”
“这事儿……”
“黄了。”南笳很平静。
解文山比她更失望,“不都签过合同了,这也能反悔?”
南笳笑笑,“人家也是混口饭吃,不想惹麻烦。”
“这种不讲信义的剧组,不去也罢——小笳,你别失望啊,以后肯定多的是机会。你业务能力这么强,大红大紫的时候还在后头呢。”
“但愿吧。借您吉言。”
说着话,南笳手机响起来。
她腾出手拿出来看一眼,还是郑瀚拨来的。她把剥好的橙子掰成两半,递到解文山手里,扯了张面巾纸擦擦手,“我出去接个电话。”
南笳拿上手机走到病房外,顺手掩上门。
电话接通,郑瀚的声音里带了点儿宿醉未醒的含混:“哪儿呢?我来接你,一块儿吃早餐去。”
南笳笑笑:“医院里。我有个朋友病了。”
“搪塞我也不带拿你朋友开玩笑吧?”
“真的,要不郑少拨视频过来看呢?”
“那你自己说个时间——南笳我告儿你,欲擒故纵那也得适可而止,多了就没意思了啊。”
南笳在心里骂脏话,语气倒还是笑嘻嘻的,“我哪儿敢对郑少欲擒故纵呀——下周?下周我朋友就出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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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周后,解文山恢复得不错,如期出院。
这期间,南笳倒没再见过周濂月。
解文山出院之后就在店里将养,搬书理书的这些笨重的活计,南笳有空就去帮他做了,解文山只用干些不费事儿的,倒也不影响书店的正常经营。
老实说,书店生意也就这样,卖的都是些佶屈聱牙的老古董,除了老主顾,根本没什么新客和散客。南笳有别的事情烦心——郑瀚下了最后通牒,她敷衍不过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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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濂月在朋友的场子里,再次碰见南笳。
屈明城新开一座庄园式度假酒店,吃喝玩乐一应俱全,只对会员开放。
周濂月应他的一再邀请,过去捧捧场。
他俩打小的交情,生意上关涉不大,反倒能成为较为纯粹的朋友。
屈明城亲自到门口去接上周濂月,一边带他往里走一边介绍,这里头的装修一水日式风格,那是温泉,那是咖啡厅,那是娱乐中心……瞧见庭院里那棵槭树没有?花大价钱从日本移植过来的,等秋天一到,红得那叫一个漂亮。
他见周濂月不甚有兴趣,便问:“老周,你有什么想法?我这地方还算地道?”
周濂月说:“多折腾这些花架子,你赔得更快。”
屈明城笑说:“这回我还真不信邪。”
他俩穿过走廊,屈明城一停,往一旁的一间房里瞥了一眼,里头有个他的熟人,“老周你先去茶室坐会儿,我打声招呼再过去找你。”
走廊尽头便是茶室,很地道的日式风格。
周濂月走到窗户边上,松了松衬衫领口,点了支烟。
抽了两口,忽听外头庭院里有说话声。
屈明城高价移植的那棵槭树下,有两个搂抱在一起的身影。
周濂月挺厌烦这些事儿,刚准备从窗户边离开,那其中说话的女声却叫他脚步一顿。
隔了一段距离,夜色又暗,面容看不清,但声音很耳熟。
是熟悉音色,却不是熟悉语调,那黑暗中的轮廓,似乎是男的双手紧紧搂着那女的的腰,而女的带笑的声音甜腻、虚浮极了,像盛了一碗蜜,苍蝇下脚都嫌黏重。
男的明显喝了酒,说话大着舌头,语气更轻浮不过:“今儿跟我走?你找借口的次数够多了,我够能忍你了。”
女的便以那甜腻的声音哄道:“哪有故意找借口,真是因为朋友生病了。你看,今天不就来赴约了吗?”
男的笑了一声,“那跟不跟我走?”
“我能提个条件吗?”
“能啊。我是那种小气的人?只管提!我们郑家你还不知道,什么门路没有。”
女的笑着附和两声,“那郑少知道我是演员吧?”
“知道。你们那小剧场叫什么来着?下回给我两张票,我去瞅瞅。”
“有机会一定请郑少去捧场——这不是前阵子我接了个戏,我以前得罪过人,剧组怕事儿,就换了个人顶上去。郑少有办法帮我拿回来吗?”
“这还不容易?我不就做这行的吗?那我要是答应你了,你今晚……”男的向女的凑拢,一时压低了声音。
女的笑得花枝乱颤,“那当然。郑少想做什么,我都奉陪……”
男的声音都哑了两分,两手在女人的腰间逡巡,一边问道:“那你说说,你得罪了谁?”
“邵家。”
男的动作肉眼可见地一滞,“……哪个邵家?”
“北城有几个邵家?”
男的的以极快的速度一把推开了女的,“南笳,你玩儿我是吧?”
“不是郑少自己说的吗,有什么难处都可以提,这就是我的难处呀。”女的语气十分无辜。
“……你真得罪了邵家?”
“我敢开谁的玩笑,也不敢开邵家的呀。”
男的不说话了,顿了一会儿,退后一步,骂了几句脏话,转身气急败坏地走了。
黑暗里,剩下的那身影一动也不动。
片刻,她蹲下身,一阵窸窣的声响的过后,黑暗里突然燃起一捧火光。
周濂月随手将烟按灭在了烟灰缸的碎米石子里,朝通往庭院的那扇门走去。
日式的庭院,步道由鹅卵石砌成,沿路地灯昏暗,唯独那树下的火光亮得很。
空气里有烧焦的气味,十分明显,怕是过一会儿,就有人要过来灭火了。
周濂月加快了脚步。
许是听见了脚步声,南笳转头看了一眼。
火光将她照亮,她穿着一条黑色紧身连衣裙,低胸,长度只到膝盖以上,妆容比头一回见她时更浓,但似乎故意有点没好好化,显得十分俗艳,与她身上这条既露大腿又露-胸的连衣裙一样。
但她目光却像清霜一样的冷。
和方才黑暗里曲意逢迎的判若两人。
她手里捏着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,目光平静,说不上有什么情绪。
而只看了一眼,她就转回头去。
周濂月站在她身后,看向被烧着的东西,那像是份文件,有彩色记号笔涂画的痕迹,细看内容格式,挺像剧本。
盛夏的夜里,空气依然溽热,燃烧的这一丛火,更加剧了这份热度。
他暴露在外的手腕和手背,能直观感受到这热浪,一息一息地扑上皮肤。
纸张卷边、燃烧、焦枯、渐次成为灰烬。
烧到到最盛的时候,南笳细长手指将烟盒一揭,拿出一支,将烟头凑拢那火焰,点燃了。
拿辞藻与句章点烟。
一种毁灭感的浪漫,像诗人做的事。
周濂月这时沉缓出声:“你找错了人做交易。”
南笳没什么表情。
“郑瀚家里经营邵家下游配套产业,他招惹谁也不敢招惹得罪过邵家的人。甚至骗都不敢骗你,怕惹一身腥。”
周濂月语速不急不缓,完全是陈述客观事实的冷静声调。
南笳挺意外他有耐心同她解释这么多,可她并没有耐心同他解释,她根本也没想跟郑瀚做交易。
她笑了声,就这么抬眼向上盯着周濂月,刻意拿那泛着甜腻的语气笑问:“那周先生就是那个对的、能做交易的人?周先生就敢招惹邵家么?”
周濂月顿了似乎都不到两秒钟,眼镜后清冷的目光扫她一眼,“有何不可?”
南笳一愣。
他的话,措辞到语气,都有不容置喙的说服力。
南笳不喜他居高临下的审视,当即站起身,但身高差距在那儿,并没有使这被俯视的压迫感有所消减,于是又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。
周濂月看她,“不想要?”
南笳缓缓地呼吸片刻,又笑了笑,“代价是?你给得起我想要的,我不见得给得你想要的。”
“没有给不给得起——”周濂月看她的目光十分安静,让她想到某一天剧场演出结束,回家路上,在深夜的路口抬头看见的一轮幽冷的月亮,“只有愿意不愿意。”坦白说,南笳从来不信“美而不自知”这句鬼话。
她太知道自己长得还不赖。
出去吃饭,十回有九回被要微信不说,她是北城电影学院那一届的艺考和文化课双第一,一贯不苟言笑的班主任都曾对她报以“星途坦荡”的期许。
十九岁拍了自己的第一支广告,国民品牌的橘子汽水,在一些盘点古早广告的剪辑视频里,她露脸的瞬间弹幕铺满,都在问这是谁,我要一分钟内得到她的全部资料。
——七年前算不算古早呢?
但无论如何,那些风光已是七年前的事了。
这个圈子里,美貌稀缺吗?稀缺也不稀缺。稀缺是相对于大众层面,可当她身处的环境各个都是俊男靓女,她不会觉得长得好看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。
南笳说不出周濂月的来历,但也知道是金字塔顶端的人。
美貌于他这样的人,是最最最不稀缺的东西。
十九岁她会信,一定信会有男人对她一见钟情赴汤蹈火。
可现在是二十六岁的她。
二十六岁的南笳,早就被蹉跎得没有一点所谓“美人”该有的自傲和骄矜。她照镜子时自己都能看出,程式化的笑容有多腻味。
可如果周濂月不是图她的外表,又图什么?
总不会是图她的灵魂?
她自己想想都要发笑。
南笳沉默的时候,那丛火渐渐地烧完了。
她刚要开口,周濂月却先一步截断她:“不用着急给我答复,你考虑清楚。”
他转头睨了一眼,因为茶室那头屈明城在叫他。
他先没应,又转过头来看眼前的人,“我叫人送你回去。”
南笳不想逞强了,今晚真叫她恶心透了。
郑瀚恶心,自己也恶心。
于是没有拒绝周濂月的好意。
周濂月给司机打个了电话,而后向停车场的方向一指,“我车你应该认识。”
“谢谢。”南笳说完,又看了看地上那堆灰烬。
周濂月说:“不用管了。我叫人来打扫。”
车开到胡同口,南笳瞥见解文山的书店还亮着灯,她没过去打招呼,下车之后就直接回家了。
到家以后,给陈田田发了条消息,告诉她郑瀚的事情已经解决了。
陈田田请她出去吃夜宵,她说再说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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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笳黄掉的那演网剧的机会,是话剧团背后的大老板,丁程东介绍的。
丁程东做生意的,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土老板。十年前娶了个演话剧的老婆,后来老婆难产,大人小孩儿都没保住。
年景不好,文化相关的产业都挺难存活,丁程东亡妻待的那话剧团也快解散了,攥手里的几出剧目都要卖给别人。
丁程东跟他老婆谈恋爱那阵没少在话剧团里鬼混,为留住点儿两人的共同回忆,丁程东一咬牙就盘了这剧团,拉扯至今,后续又拉了些投资,聘了个专业的主理人。前些年一直在赔钱,如今勉勉强强收支相抵。
南笳是毕业两年后加入进来的,起初只演名字都没有的配角,慢慢的也混到了主角,还是a角。
丁程东老婆跟南笳老家一个地方,都是南城人,因为这,他一直挺照顾南笳。
有一阵团里风言风语,传得很难听,丁程东揪出几个起头的,直接跟人干了一架。
他撂了话,这辈子不会有除他老婆之外的其他女人,不然叫他做生意赔到底掉,出门给车撞残废,几把烂光。
拿命-根子发这种毒誓的,大家还真没遇到过,都被震住了,往后再没传过这种流言。
私底下,丁程东挺煞有介事对南笳说:南笳,我对你完全没想法,你这种小丫头片子我一点兴趣都没有。要是你对哥有兴趣,那哥只能提前对你说句抱歉了。
南笳哭笑不得。
丁程东认识些做影视投资的人,也输送了团里不少演员去拍戏,这回这部网剧虽说是小成本,但主创团队都挺有诚意,他就给南笳争取到一个演配角的机会。
他一直觉得南笳很有资质,应该往更大的平台去。不就是得罪个人吗,那人还能时时刻刻盯着不成?这事儿不就是,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。
然而,可惜,南笳得罪的人就是这样手眼通天,放话说要封杀她,就一定不会叫她在任何正儿八经成规模的影视剧里露头。
南笳请丁程东吃铁板烧赔罪,辜负他的一番安排。
丁程东嫌弃铁板烧不过瘾,到嘴的食物有一茬没一茬的,还不如胡同里找家烧烤店,三十串羊肉下肚,什么都舒坦了。
南笳吐槽他不识货,这新开的网红店,知道号多难排吗?我托了多少关系才订到的座。
插科打诨过才进入正题。
丁程东说:“南笳,你没对不起我,我就只干了点牵线搭桥的事。反倒我觉得挺对不起你的,要是哥混得再成功一些,指不定就不用叫你受这鸟气。”
南笳笑说:“以我们凡人的资质,混得多成功都没用。人家不用我,仍然是一句话的事。”
丁程东不知道第几次问她:“所以,你到底怎么得罪了邵家的人?”
南笳摇头,“你不知道比较好。”
她拿起啤酒瓶跟丁程东碰杯,不想继续聊这事儿。
她让丁程东讲点开心的,正准备听他分享他上次差点被人讹了,一百万买一紫砂壶的故事,忽听有人叫她。
南笳回头一看,是张很熟悉的脸,她本科时的同学庄安娜。
毕业后南笳就没跟她见过,她现在混得马马虎虎,前阵子演了个蛇蝎美人,小火了一把,南笳看见她给新戏打广告还点过赞。
庄安娜确认是南笳之后,流露出了强烈的斗志,摇曳生风地走过来,笑说:“南笳?真是你啊!我都以为你已经回老家发展了。”她说话时目光在打量丁程东,可能以为这是南笳的男朋友。
南笳只能笑笑:“好久不见。”
“是挺久的,毕业以后就没见过了吧?也没见你拍戏。你现在还在做这行吗?”
“不做了。”
“那做什么?”
“没工作。靠人养。”
庄安娜看向丁程东。南笳点头,“对。就他。我老公。山西开煤矿的。”
庄安娜拖长声音,意味深长地“噢”了一声,“也挺好。做家庭主妇多稳定啊,不像我们,演员说出去光鲜,吃苦全在人后。”
南笳:“那要不你也嫁人?我老公挺多兄弟,也都是开煤矿的。可以介绍给你,我们做妯娌啊。”
庄安娜的表情像咽下一口苍蝇。
南笳乘胜追击,“你坐哪桌啊?要不过来我们一起坐,好好聊聊这事儿。”
庄安娜可是女明星,女明星是不会输的,“不用。我跟李导约了要聊新戏,一会儿人就到了。你们慢吃,有空找我约饭啊。”
南笳笑说:“那你下周五有空吗?”
庄安娜都慌了,好像生怕南笳狗皮膏药一样贴上去。
她朝门口张望,“李导好像到了,我去接一接。先失陪了。”
溜得好快。
丁程东早就憋不住笑了,“这人谁啊,至于你杀敌一千自损八百?”
“东哥你看过我橘子汽水的广告吧?”
“看过啊,挺经典的。”
“那就是我当年最终面打败她拿下的。”
“嗬,你还有这种英勇事迹?”
“可不是。”
这顿饭结束,散场时,丁程东问南笳,“最近和叶冼见过吗?我听说他要离开北城回老家了,这事儿是真的?”
南笳心里一惊,“我不知道,他没对我说过。”
-
叶冼的工作室在近郊的一个工业区改建的文化园区里,那里租金低,也不怕扰民。
纯砖墙的建筑,工业风格,各种管线直接暴露在外,有种粗犷的美感。
夏天的时候,外墙上那一丛爬山虎生得郁郁葱葱,南笳每回过去都要在外面观赏好一会儿。
一楼的大厅里,堆放着各式各样的乐器,南笳进门的时候,叶冼正在擦拭吉他。
不是错觉,她真感觉出叶冼有要走的迹象,平常他的工作室乱得无处下脚,今天却收拾得一干二净。
她怀疑叶冼在清点工作室的资产。
南笳笑问:“叶老师,做扫除呢?”
叶冼手里动作一停,抬头看了看,笑了,将吉他往旁边的皮沙发上一放,起身,“怎么有空过来。”
南笳玩笑:“过来看看叶老师有没有好好吃饭。”
叶冼笑了,“那你吃过晚饭了吗?”
“没呢。”
“我这儿有中午打包的剩菜,要不介意……”
“不介意不介意。有酒吗?”
“有啤酒。”
南笳高兴地跟在叶冼身后,进了厨房。
所谓厨房,是以前车间的水房改造的,叶冼在里头支了一张桌子,放一台微波炉和电磁炉。电磁炉用到的机会都很少,平常多半只用微波炉热一热便当。
叶冼从冰箱里拿出打包盒,一一丢进微波炉里,设定时间,启动。
正当黄昏,浓郁的霞光照进来,使站在靠窗那一侧的叶冼,变成了一道清瘦的剪影。
南笳背靠着那张桌子,手掌撑在桌沿上,轻声开口:“我听说,你准备离开北城回老家了?”
“嗯。”
“发生什么事?”
叶冼抬手揉了一把头发,“……我爸生病了。癌症。”
叶冼在北城混了这么多年,却几乎没存下什么积蓄。
钱花在买乐器,天南地北地采集自然中的音色,以及贴补比他更惨淡的朋友……
和不稀缺美貌一样,北城也不稀缺才华,他用心,才华横溢,但始终欠缺一个机会,他能做那么好的音乐,却一直只能给他人做嫁衣裳,比明珠蒙尘更意难平。
南笳看着他:“要多少钱?可以凑的,我们几个朋友虽然混得不算好,但……”
叶冼脸色少见的几分疲惫,“南笳,不纯粹是钱的事。我觉得我应该回老家了,你知道,过了今年我就三十……”
南笳太明白了,所以来之前打的那些劝说的腹稿,完全无法开口。
南笳一直将叶冼视作精神上的灯塔,只要一想到追逐遥不可及的梦想的人中间,还有一个比她纯粹、比她淡泊、比她坚韧的存在,她会备受慰藉。
可这对叶冼不公平。
他应该发大财,应该扬名立万,不应该只清贫地做某一个人,或者某一些人精神世界的偶像。
更不应该,在北城做一粒无足轻重的尘埃。
他们沉默了好一会儿,直到微波炉“滴”的一声。
叶冼回神,打开微波炉,将下一份打包盒放进去。
南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。
夕阳将他照得倒影折落在桌面上。
她意识到她伸出手,是想要去触摸他的影子。
-
不管复盘多少次,南笳都会承认,她找解老师要周濂月的电话号码时,没有过多的心理挣扎。
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,也平静不过。
她问:“我是南笳,还记得我吗?”
周濂月说:“嗯。”
她问:“上回你说的话,还作数吗?”
周濂月说:“当然。”周五的演出结束,南笳喊上陈田田一道吃夜宵,顺便找她打听周濂月。
剧团新排的这出沉浸式话剧叫做《胭脂海潮》,试演成功之后就正式提上日程,变成往后每周五到周日的固定剧目。
每次演出结束之后,总有一些剧迷在剧院大门口蹲演员要签名。
南笳他们都很随和,让签什么就签什么。
反正拢共也就那么七八个剧迷。
有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拿着《胭脂海潮》的海报请南笳签字,全程拳头半遮着脸偷瞄着南笳,小声地说:“姐姐你好漂亮。”
南笳笑说:“谢谢。你也很漂亮。”
小姑娘拿到签名之后晕晕乎乎地走了。
陈田田走过来一把搂住南笳肩膀,“真有你的,男女老少通吃。”
剧场外就有烧烤摊,大家常常过来撸串。
他们搞先锋话剧的,大部分穿着打扮都挺“亚文化”,在外人看来丧里丧气,又不伦不类,他们好像自发形成了一层屏障,与其他吃烧烤的人完全地区隔开来。
南笳跟陈田田单独坐一张小桌。
她开了罐啤酒,递给陈田田,“跟你打听个人。”
“谁?”
“周濂月。”
南笳所在的剧院,实话说,很穷,但混在里面的,不全是她这样一事无成的北漂,也有真正家里不愁吃穿,只为投身艺术的人。
陈田田就是这样的人。
陈田田父母经商,在北城是毋庸置疑的中产以上。家里还有个哥哥,做金融的;有个姐姐,帮着家里做事。作为老幺,家族生意延续的压力远远落不到她头上,她就专心致志做自己的先锋戏剧,当编剧,当演员。她还有个男朋友,青梅竹马,好了好多年了。
南笳在网上搜过周濂月——其实她之前一直以为周濂月的名字写法是“周连岳”,问解老师要电话号码时才知是这个“濂月”。
联系他的形象,觉得无比契合,甚至觉得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来另外两个字能比这更衬他的气质。
网上关于他的资料实在太少,只出现在某投资基金会官网的合伙人名单里。
陈田田的交际网络比较广,兴许知道关于周濂月的信息。
陈田田的第一反应是吓一跳,“怎么问起这人?你认识他?”
“他是解老师的一个学生。”南笳选择隐瞒了一些内容。
陈田田笑说:“我看解老先生才是真大佬,周濂月这样的人都能是他的学生。”
“所以周濂月什么来头?”
“他本人是做投资的,你现在能数得出来的市面上成功的科技公司,基本都有他那基金会的融资。更重要的是,他背后的靠山,跟咱们不是一个阶层,是真正的……你懂吧?”
南笳了然,“那他本人呢?”
“本人什么?”
“私生活这些。”
陈田田喝着啤酒,看了南笳一眼,“他人很低调,私生活这方面的传言不多,大体上应当不是那种放浪形骸的纨绔子弟,不然早就名声在外了。”
“他结婚了吗?”
“结了,还是英年早婚。”陈田田盯住南笳,忽然意识到什么,“笳笳,是不是瞒我什么事了?”
南笳将烟灰掸进盛了半杯茶水的一次性茶杯里,“田田,你觉不觉得,世界其实就是一个大卖场。什么都能贩卖,价值、尊严、灵魂、自由……只看是不是找对了买家,是不是有人出得起价。”
陈田田打量南笳良久,一时欲言又止,“我家不是做生意的吗?我爸告诉我,买卖的第一要义是可以吃亏,但不能亏本。”
南笳笑笑。
亏不了本的,她相信那一定是个慷慨买家。
-
南笳和周濂月约定见面的地方是周濂月定的,不对外开放。
周濂月派车去接她,被她婉拒。
她自己打了辆车,遵照周濂月的吩咐,到地方以后给他发了条消息。
大门紧闭,越过白色围墙,只能看见黑瓦的屋顶。
没一会儿,大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,一个穿正装的男人走了出来,探头问道:“南小姐?”
南笳点头。
“我是周总的助理,我姓许,你可以叫我小许。”许助把门推得更开,“请进。”
一段石板路,两侧是清澈水池,倒映天上即将西沉的落日。石板路尽头是一幢迭层的新中式建筑,白墙黑瓦,大面积的落地玻璃,整体风格素雅又低调。
进门以后,许助带南笳穿过一段走廊,往东走,最后进了一间茶室。
深褐色茶桌形状不规则,像是剖开的整段老木头,只上了一层木蜡油。
许助叫南笳少坐,周濂月片刻就来,说完就匆匆地走了。
一会儿,有个着一身工作服的阿姨,步履缓慢地走过来,提着一小壶茶水,给南笳斟了一杯,紧跟着也走了。
许助所谓的“片刻”是将近四十分钟。
南笳以无比的耐心等在这里,看着窗外天光一寸一寸变暗。
她坐的位置望出窗外能看见山,圆而红的夕阳已经落下去一半,等它整个地坠到了山后面,茶室陷入一种荒寂的昏朦。
又过了一会儿,灯光忽然齐齐地亮起来。
不单是茶室,是整幢建筑,所有的窗户,一瞬间亮起。
像一种叫人心绪不由翻涌了一下的仪式。
周濂月是在灯亮后不久来的,脚步匆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