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久后,传出鹿家小姑娘订婚的消息。屋外的两位男子先后走了进来,鹿霜循声望去。谈丽娴介绍的极为随意,苏月额角的青筋似扭曲的蚯蚓牵到眼尾,很快隐匿。鹿霜吸了口气,两人视线撞到一处。男人倏然出声询问。鹿霜喉紧,苏月若嫁进沈家,她和沈侓川则成名义上的堂兄妹,可以跟着小辈们叫一声“七哥哥”。这是苏月精心教引下的弧度。空气被拨动,鹿霜捕捉到男人身上的香水味。
蓄意私藏
作者: 简釉
简介:
(一)
鹿霜很早便明白,喜欢沈侓川这种薄情清贵的男人,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。
外界都笑话她,不过是沈侓川闲时的消遣。
淤泥妄图洗成檐上雪。
鹿霜贪恋沈侓川指缝里泄下的那点暖意,仿佛是潭温暖艳丽的池沼。
她义无反顾一脚踩了进去。
直至后来,才知自己不过是沈侓川另一场围猎里的工具。
她的爱越真,围猎便越精彩。
沈侓川从始至终高高在上,冷眼睨着一切。
鹿霜:“沈先生,我的戏份演完了,麻烦结一下账单。”
沈侓川唇角噙着抹嗤笑:“想好了?”
鹿霜转身潇洒挥手,利落退场。
(二)
这年雨季绵长,泼天的水灌入人间沟壑。
谁也不曾料想,凉薄冷清的沈侓川。
有一天,发着高烧,也要连夜穿梭大半个地球回国,只为给人送把伞。
鹿霜和邻居哥哥一起正要回家。
沈侓川满身水痕,把雨伞遮到她头顶:“路过这里,给你送把伞。”
鹿霜淡然绕过。
不久后,传出鹿家小姑娘订婚的消息。
化妆间里,沈侓川把人抵到落地窗上,失控地掐着她的腰。
一贯运筹帷幄的男人,眼眸中透着无措。
“小霜儿,能不能,再来骗骗我?”
只要你回头,哪怕是假的,我也甘之如饴。
◆追妻火葬场◆
◆双向救赎◆
◆1V1,SC◆
◆结局HE◆
第01章
暮春霪雨连绵下了一周,半山腰的松柏、三角枫、乌桕,还有些不成形的枫香,一个赶着一个撑出绿油油的冠顶。氤氲朦胧的雨气罩在上头,远远遥望,似成团滚动的绣球。
鹿霜凝回视线,聚眸看着玻璃窗里的倒影,苏月给她选的礼服是Valentino的夏季新款。腮边松鬈的发丝迎合脸型,越发让人显得乖巧淑静。
她抬手扯了扯发尾,松柔的发丝跟失力的弹簧般,坠坠弹了下,不复方才的完美。
玻璃镜面来来回回流动着数道影子,女声笑盈盈回荡其间。鹿霜第一次进沈宅,无人同她交谈。
斜后有两道视线时不时推到她这儿来,鹿霜能隐约听到不屑的嘲弄声飘到她耳边。
“谈姨居然把她们母女带到家宴上来,三叔难不成真会娶她妈妈?”
“难说,毕竟外头养这么多年,要娶早娶了。”
“爷爷会同意?”
“想什么呢,爷爷最看重出身,这种人当情人就算了。正经娶进门,岂不会被人笑掉大牙!”
屋外影影绰绰间闪起一束车灯,鹿霜见苏月送了个眼神过来,走到她身侧。
听苏月捏着细长的香槟杯,对谈丽娴说:“我家鹿霜也是美院的,还真是和您有缘分。”
谈丽娴不着痕迹打量她一番,“倒是和你一样,长相上没得挑。”
大门处响起一阵脚步声,钢琴舞曲戛然而止。弹琴的女孩提起裙摆起身,冲门口的人娇俏叫:“七哥哥!”
她这一出声,所有人的目光似被操控般,齐齐投到那方。屋外的两位男子先后走了进来,鹿霜循声望去。
那是鹿霜第一次见沈侓川,他穿一身剪裁得宜的黑色衬衣,外套挂在臂弯处。笔挺的西装裤管,一走一步,一丝褶痕也未留下,干净利落。
那张脸上笑意疏淡,眼中漠然睥睨着脚下草芥。
本就惊绝的五官,如同封在冰雾里,令人捉摸不透。
“谈姨。”
沈侓川和谈丽娴,还有妹妹们打过招呼。一眼扫过去,视线在雕花攒金的长条沙发末端顿了一息。
“有客人在?”
“苏太和鹿小姐。”谈丽娴介绍的极为随意,苏月额角的青筋似扭曲的蚯蚓牵到眼尾,很快隐匿。
“我先去看爷爷,你们慢玩。”他疏离同两人点头示意,说完便上楼。
倒是身后的助理不由怔怔,不是别的,只怪夫人边上的生面孔实在抢眼。
她脸小不够一掌遮,素着五官,皮肤泛着透明的玉色。纤细的鼻子,人中略短,上唇微微翘起。
两眼距离稍宽,嵌着一对清凌凌的水眼,中和了眼尾勾挑出的妩媚,反而露着一股子孩子气的天真。
沈侓川一走,谈丽娴不足五岁的小女儿,后知后觉现身,撇着嘴窝到她膝边,摇摇她的胳膊,“妈妈,我都没和七哥哥说话呢。”
“你七哥忙得很,哪有空理你,”谈丽娴摸摸她的脸颊,“不过他今天要留一晚,还不去把那副画拿出来送到他房里。”
小姑娘一听,亮起圆溜溜的大眼睛,扑腾着小腿往二楼卧室赶去。
鹿霜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,指尖敲着杯壁。恍惚中腰侧被人拧了一把,她不动声色回神,面向谈丽娴。
“鹿小姐大二就办过画展了?”
“只是个私人展,借了孙教授的光。”
“能得孙教授青睐,已经说明实力了,不过,”谈丽娴盈盈笑着,话锋一转,眼角余光点到苏月,“听说,艺术馆市场部一直在推你和法国那边的作品。消耗这么大,很难沉下心学习吧?”
“您说得对,所以我接下来想好好沉淀,把重心放在考研上。”
谈丽娴颇为赞同,意味深长拉着苏月,“鹿小姐果然是聪明孩子,学得多,才能走得远,苏太,你说呢?”
一番话让苏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,趁着几位大小姐起哄跳舞的间隙,拉起鹿霜借口透气拐进间空房。
房门一合,鹿霜遭她重重一甩,身体跌进沙发,后背撞得生疼,眼眶登时红了一圈。
苏月压声低斥道:“好不容易进一次沈家,管好自己的嘴!”
鹿霜撑着坐垫起身,“我说的,夫人不是很爱听?”
“你以为谈丽娴给你说两句好话,就不用再画了?”苏月上前两步,注意着门外的动静,“程慕马上就回国,不如想想该怎么好好哄他。”
提到这个名字,刺耳的轮胎剐蹭声,浓烈的血腥味纷至沓来,胃里瞬时酸水翻涌。
鹿霜忽地掀眸,涩涩一笑,“好啊,卖肉得按斤称,我把自己再喂胖点。以免缺斤少两,坏了您的口碑。”
“你!”
扬起的巴掌僵僵凝在半空,苏月生生止住了,愤然俯视鹿霜。要是这巴掌打下去,还真就如她的意了。
眼下是她上位的关键期,且还在沈宅,不适同鹿霜弄得太过难看。
“鹿霜,”她阴恻恻开口,“要硬气就一直硬气,恶心我,你有什么好处!”
鹿霜拂下裙摆起身,说:“妈,我的骨头早被您敲得粉碎,哪来的胆子硬气。”
她眼睫下垂,语气一片凉薄讥讽。
苏月嗤声,抓着手包走到门口,“记得最好。”
砰。
房门轻响,门边的鱼缸震了震,水波一圈圈扩散,由小至大,缓缓消失。
鹿霜胸口发闷,撇起一角凸纹提花窗帘,手指扣到拉环,推拉门即开一臂宽缝。屋里明亮的橘黄灯光吞了外头微弱的光线,天空黑沉沉的。
她瞳孔稍缩眯起眼,鼻尖嗅到股淡淡的烟味。幽蓝暮色里,一点子猩红火光忽忽闪动,倏尔似掉落的流星,悬在半空。一缕缥缈的青烟徐徐袅绕,愈发模糊视线。
烟幕后头,男人身形挺拔。捻烟的手腕骨随意搭在栏杆外,视线从远方漫不经心移到她这儿来。
外面的阳台连通走廊,能从外面直接到这里。他应该刚走到这儿,没听到屋里的动静。
鹿霜吸了口气,两人视线撞到一处。淡漠的眼神,让鹿霜似感到在仰望白雪皑皑的高峰,空寂萧索。
“不出来?”男人倏然出声询问。
“不打扰沈先生。”女孩明眸善睐,回答非常体贴。
沈侓川掀眸睨她一眼。
鹿霜喉紧,苏月若嫁进沈家,她和沈侓川则成名义上的堂兄妹,可以跟着小辈们叫一声“七哥哥”。
她歪了歪头,“以后还请七哥哥关照。”
沈侓川侧过下颌,呼出袅袅薄烟,颈上的凸骨滚了下,“鹿小姐认亲,一向这么快?”
听不出什么语气。
“沈先生能认下,就是我的荣幸。”
这是苏月精心教引下的弧度。
轻灵,干净,不设防的纯质。如何挖掘放大这种美,没人比苏月更清楚。
甜腻腻的笑她自己都内心作呕,不知看的人如何。
皮鞋底碾蹭轻响,沈侓川单手抄兜斜倚着栏杆。空气被拨动,鹿霜捕捉到男人身上的香水味。似一捧雪,清冽干净,后调是沉稳的木质香。
他视线再度飘远,泰然自若欣赏起夜景。
比起惹人喜欢,惹人讨厌更加简单。
这位高高在上的贵公子,看多了想要挤破头,飞进沈家的女人。
现下对她,怕是只有鄙夷和轻屑。
鹿霜带着虚浮的甜笑,缩回一步,贴心掩上门。
翌日回到学校,小敏电话里带着喜意告诉鹿霜:“工资都发下去了,师傅们说,等这批木雕发完,就能换新地方了。”
手里的颜料箱颇沉,勒得手指胀麻。鹿霜放下箱子,顺势在路边石凳坐下。
“补贴呢?”
“发了,你交代的嘛,每月除了工资,每家还要另加一千。”听筒里窸窸窣窣响起,小敏翻着账本把额外的补贴念给她听,最后补充,“裴倾说,他可以不用领额外的补贴,让我把那钱一齐算给吴叔。”
“不许听他的。”鹿霜甩甩掌心,用手背抹掉额角的汗珠。
“知道,我只听小老板的。”
鹿霜笑笑,挂掉电话,一条微信进来。是跟着她学画的学生妈妈。
【鹿老师,宝贝国外的录取通知收到了,谢谢你这一年来辅导我家女儿画作品。学费已经转到账户,注意查收。另:你妈妈昨天找过我,我按你交代的内容说的。】
她打开短信,里面躺着最新的银行通知。六位数,非常可观。
鹿霜轻笑,苏月这次破坏的速度可真慢,一年了才发现这份兼职。她将这笔钱转了部分出去。
小敏回复:【收到啦!我明天就去和那边房东签合同,然后让师傅们打包搬家。】
郁郁葱葱的梧桐树,绿冠如伞,将这条笔直的马路遮得严严实实。无数道光束穿透枝桠叶缝探照下来,恍如被阴凉吸了热气。落到皮肤上,冷得出奇。
手机叮咚一响。
苏月:【既然少了份兼职,今晚程慕生日,自己过去。】
随后又发来一条:【老家的房租快到期了,看你表现。】
鹿霜面无表情提起颜料箱倒扣进垃圾桶,里头满满当当的空盒和瘪掉卷起的锡管,哗啦啦倾泻下去。
脑子有两根紧绷的弦交错缠在一起,像两股角斗的意识,端看谁能把谁扯断。
中午,苏月的助理开车送来衣服和首饰,走前神色复杂对鹿霜说:“经理交代,衣服损坏也不要紧,你给我发个信息就行。”
第02章
程慕庆生的地方叫私域,是家会所高端,算的上隐于市,去的人非富即贵。一般无人带领,根本无法找到。
鹿霜站在巨幅广告牌下,仰头看上去,是一家生物科技的空气净化器的广告。
顶流女星穿着轻盈纱裙,背上一对透色翅膀,踮脚从一幅油画内飞出。画里是引人遐思的幻想森林,杀气腾腾的各色繁花一路流淌,厚实的墨绿,鲜妍的嫩绿强烈对照。
用色大胆,视觉冲击力非常强。恍如摧枯拉朽的生命力,一下有了具象显现。
当年这幅画一度被人称作奇迹,之后炒到天价,被位国外买家拍走。
而这幅画的作者鹿霜,只拿到五千。
她收回视线,手揣在外套口袋,摸到实物心里不免松了口气。
“鹿霜小姐?”
大门跑来个瘦高的短辫男人,脖子上挂着拇指粗的项链,随着他小跑,互相碰撞叮当作响。见到鹿霜,男人眼睛闪现惊艳,语气立马亲热起来。
“鹿小姐,程少让我来接你,叫我小磊就行。这地儿没个熟人带,一般人不让进。”
小磊殷勤带着她走到大厅,将手环给保安验过,推开一侧的玻璃门,让出身侧。
这儿不似鹿霜以为的奢华诡艳,倒透着肃冷清净。四周的墙壁装了最好的消音隔层,完全听不到嘈杂震耳的音乐声。头顶迷离的朦胧灯光,照的眼前昏沉沉,让人自然的松懈懒怠。
迎面走来个妖娆精致的女孩,小磊上前冲她笑了声,“姐姐还没玩呢,就要走?”
女孩抱臂,闪着两片夸张睫毛,语气酸酸:“哎呀,您都把仙女接着了,我们当然只能走。”
说完余光将鹿霜上下打量一圈,轻浮嗤了声,撩了下头发,故意擦着她的肩头穿过去。
小磊按下电梯,混不在意说:“什么货色,也不看看今天来的是谁的局。”
鹿霜不作声,静静盯着红色数字减到“1”。
叮。
电梯一响,从里走出两个男人。
前头的人五官俊美,矜贵清隽。一出现,仿佛带着身白蒙蒙的寒气,深邃的眼眸幽然冷萃,似乎对一切都漫不经心。
紧随其后的男人一身菱纹暗格西装,眉眼风流,一脸桃花相。新闻上常见的一张脸,电梯门开后,他挂着恣意的笑,不再说话。
小磊噤声,自动避到旁边。见鹿霜没动,咽了咽口水,就要去拉她。
“七哥哥,你们,要走了吗?”
清甜的女声似玛格丽特里坠入的两块冰,晃荡一下沁到人心底。鹿霜抿住唇角,眼睛微微闪动,表情有些局促不安。
沈侓川撩起眼皮,眼风不经意轻轻投去。
眼前的女孩穿了件水溶蕾丝连衣裙,长及膝盖,外头套着短款风衣。妆容精致,和在沈宅时一样,发丝的垂落数量都写满刻意。
周砺在两人间来回轻扫,小姑娘楚楚可怜,柔弱易折的神情,明显是想让沈侓川出手帮忙脱困,他饶有兴味问:“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?”
“没有这么大的妹妹。”沈侓川淡声说完,提步走出电梯。
鹿霜睫羽低垂,松开指尖。
仅一面之缘,对方还不吃她这套。本就没抱太大希望,无所谓了。
周砺两步追上沈侓川,不舍掉转头,啧啧道:
“是你三叔的人吧?你不想搭理也正常,毕竟。不过落程慕手里,怕是有罪要受,她刚才好像都快吓哭了。你那时在国外不清楚,这小子当年差点搞出人命!”
沈侓川一言不发,抬眼望了下前方晃眼的巨幅广告。司机下车打开车门,他敛眸回神,弯腰坐进车里。
周砺后退半步,见车窗忽然落下,“怎么?”
听沈侓川说完,他眉毛一扬,“真的?”
小磊一路带着鹿霜来到包厢,没有其他人。游移的彩色幻灯忽上忽下,所有人的脸都像戴了张面具,青黯诡异。
程慕坐在正中央,脚搁在膝上,手臂摊着沙发靠,衬衣扣子松到第四颗,能清楚看到他胸口处的月牙疤痕。
他举着圆形玻璃杯,直勾勾盯着鹿霜,面上对她有种不加掩饰的势在必得。
小磊见势躬身倒了半杯马爹利塞到鹿霜手里,谄媚笑着说:
“今儿程少生日,以前那些不高兴的事,咱们就不提了。鹿小姐给我们程少敬个酒,唱首歌吧。有句话叫什么,欢喜冤家。两位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!”
她笑了下,暧昧昏亮的框架里,仿佛从这笑里就能散出幽香。小磊魂都快被勾没了。
程慕放下腿,几年不见,这朵冷艳艳娇滴滴的花骨朵悄悄绽放。出落的如同水中泠然盛开的睡莲。
花枝纤细,花瓣饱满,浅浅笑一笑,谁能禁得住。
小磊向鹿霜挤眼睛,嘿嘿谄笑,“鹿小姐,快去啊。”
说着要上手推她一把。
“你敢碰她?”程慕扬声制止。
小磊尴尬僵在那儿。
“鹿霜,好久不见,你能自己来,说明学聪明了。”程慕拿手指挠挠眉骨,下巴点点胸口的疤痕,“来,当年怎么教的你,现在来试试。”
胸口啊,她记得月牙疤痕的位置下方,就是心脏。
鹿霜紧紧喉头,压制轻颤的手指,斜睨小磊,低声说:“让他出去,好不好?”
她楚楚可欺的站在原地,虽说身材高挑修长,但四肢纤瘦,瞧着比展台里的瓷器还要脆弱,一根指头就能轻易制住她。自大的敌人容易轻视弱小,何况外面也有人看着。
小磊见程慕叼了支烟点头,忙不迭道:“好好,我滚出去,程少鹿小姐玩得开心!”
鹿霜端着酒杯,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里荡了一圈,碰出浓烈辛辣的香气。
程慕没点烟,手把玩着打火机。
他回国后花天酒地,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抹纤细易折的身影。过去虽然不太愉快,现在想想,还挺带劲的,大可当她小孩子脾气。
“要我去请你?自觉点。”
鹿霜坐到斜侧,放下酒杯,脸上的怯弱一点点隐匿。她抽出张照片推给程慕。
“你是不是一直在找这个?”
程慕去拿,随即笑容凝滞,脸色立马难看。
“你拿这个威胁我?”
“算不上威胁,不过是想自保。”
程慕忽而咧嘴,用照片棱角敲敲面前的桌子,洋洋得意道:“你应该就这一张了吧?鹿霜,你还不知道吗,东西的原件和你,早就被人一起送到我床上了。”
鹿霜倏地掀眸,心口剧烈跳动。
一股刺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,程慕凑近她,“趁现在我还有点兴致,闹闹也就算了。免得弄到最后,受苦的还是你。”
“小宝贝,刚和你沈叔叔合作了个项目,得去长州呆一年。我会带你一起。”
一只手慢慢要覆在她膝盖上方,鹿霜视线落到底下。
那只手削瘦黄白,手背青筋凸起,清晰可见。只要力气足够大,扎得足够深,切得足够干净,这只手便再没办法挥动高尔夫球棒。
手。
或者,月牙疤痕。
她口袋里的手握紧木柄,缓缓抽出。
砰砰砰!
隔音门忽然闷闷乍响,鹿霜心跳顿止,手臂蓦地滞住,程慕登时怒火上脸,高声呵斥:“敲什么敲,给老子滚远点!”
小磊在外头扬声解释:“程少,是七哥的人来给您送酒。”
程慕闻言,咕哝句什么,不甘不愿退回座位。小磊推门引人进屋,会所经理将未启开的酒拿进来。
程慕客气说:“多谢七哥这份礼,存你这儿吧。”
经理点头,程慕见他不走,反问:“怎么?”
他微笑看着鹿霜,“沈先生说,鹿小姐出门玩够了,晚归会坏了家规,让我现在送您回家。”
鹿霜闻声讶然望向他,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。
程慕更是不可置信,甚至还看手表确认了下时间。
晚归?小学生都还没放学呢!
程慕吐出烟圈,浓浓的白雾一气呵到鹿霜脸上,“七哥还不放心我啊?等这局结束,我亲自把人送回去。”
“程少为难我了,沈先生亲口吩咐的事,我不好拖延,”经理不卑不亢温和拒绝,对鹿霜支手示意门外,“鹿小姐请随我来,沈先生就在楼下。”
看来是非得把人带走不可。
程慕猝然起身,似笑非笑指指鹿霜,咬牙切齿道:“行啊你,比你妈会爬!”
说完猛然踹开脚边的酒瓶。
她冷睨程慕一眼,握紧口袋里东西撤开步子。
走出包厢,犹如从一个无形的袋子里破出。
经理客气引她来到一楼的普通会议室,虚掩门便离开。亮堂堂的窗子外是绿茵茵的草地,藤本蔷薇如瀑布一般淌满栏杆。栏杆外,偶尔还有呼啸而过的车影。
如果她想走,推开门便能跑到马路上。
“鹿小姐。”
她转过头,看到来时见过的桃花相男人,随之往他身后探去一眼。
周砺收起手机,了然打趣:“别看了,你家七哥哥可不在,救你的人是我,”他拿手往内一点,“周砺。”
风头正劲的品盛集团接班人。
“谢谢,”鹿霜唇皮有些干,开口时黏了下,“你,为什么帮我?”
“帅哥能有什么坏心思呢,大概是想,英雄救美?”周砺扬眉,不正经说了通。颀长的身姿斜靠着门板,也不进来。
英雄救美?用一瓶罗曼尼·康帝?
周砺居然看懂她眼神里的质疑,摸摸鼻子,说:“程慕那个二世祖,当然不会喝到那瓶酒。”
“你不想欠人情,对吧?”周砺的眼神,饶有兴趣地示意她的口袋,“口袋里的东西给我,我们两清。”
鹿霜踟蹰了会,把口袋里的手抽出来。
周砺目光一凝,悄然站直身体。
她将严实裹缠的纱布一圈圈松散,纤丽白皙拳头渐渐张开,因太过用力,掌心被摁出深深的几道指甲印,五指呈青紫色,僵硬蜷缩着。
掌心卧着一把油画用的刮刀,唯一不同的是,这把刮刀的刀片,尖锐纤薄,目测还很锋利。
用纱布把刮刀和手绑在一起,这样能防止打斗中脱力或意外甩开。周砺忽然有种心被人拧了一把的抽痛。
他掩下眸中的怜悯和心疼,小心接到手里,啧了声,“这么危险的东西,女孩子还是少玩。”
“谢谢。”
她深深躬身,露出一个笑容,唇角提得恰到好处。
周立没觉察,反是想这姑娘这么窘迫狼狈,还强撑着不给外人显露伤口,真特么挺惹人心疼。
纤细的身影隐入拐角后,瞬间淡下神情。
“啧啧,还是不是人,把小姑娘逼到这份上?”周砺用指腹摸了下尖锐的刀片,发现刀柄改装的痕迹,摸摸自己的脖颈。
鹿霜打算用这玩意儿扎哪呢?她不要命了么?
良久,程慕笑起来,喃喃自语:“有趣,七哥怎么知道鹿霜口袋有这种东西?”
程慕摸出手机,翻到通话记录,一秒拨过去。响到第四声,对方接通。
“七哥,”周砺用刀片当镜子,欣赏着自己绝世美颜,“你输了,她什么都没带,空手上的门。”
沈侓川随口应声,“嗯。”
“嘿,你就不问问她有没有事?”
“你的语气是没事。”
“什么都瞒不过你。”周砺立马清清嗓子,问:“干嘛不告诉她是你救的,白给我捡个人情?”
“打赌而已。”
“七哥,”周砺遗憾感叹,“她要和你三叔没关系就好了,我还挺喜欢这小丫头。啧啧,心疼啊!”
沈侓川顿了顿,“小心点,刀容易划伤手。”
“什么意思?嘶——”
周砺皱眉盯着划伤的指腹,再看看挂断的电话,猛地仰起头看室内是不是有监控。
神了,这人。
作者有话说:
欢迎收藏,留评
第03章
鹿霜以为,因为这次失败,苏月会再度给她一击,心里已有准备。
隔天助理接她,飘忽的视线不断扫到后座,面色尴尬。
鹿霜静静望着急速倒退的街道,流光溢彩的夜间街景,比一帧帧留影纪念的胶片管用,精准诠释了她的生活。
庞杂紊乱,迷目眩晕。
她的母亲苏月从小是镇上有名的美人,十七八岁时辍学,意外结识京大考古系老师。便一眼看中他的学识涵养,和一套一百三十平的电梯房。
两人迅速结婚,蜜里调油过了一阵。
但小镇姑娘逐渐在大城市乱了心,迷了眼。很快,就不再满足眼前这点平淡乏味的生活。生下女儿半年,便闹离婚,拿走家里大部分现金跑去沿海。
男人并未再娶,独自带着幼女回到老家,转行经商。
一场意外,男人过世。消失十几年的母亲,如电视剧里的贵妇人一般拎着包,从奔驰车内下来。
随后让人将女儿前后上下,用尺子量了个遍,俯视的角度看她:“霜霜,以后妈妈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。”
说这话时,她往后退了半米,唯恐这个孩子的眼泪鼻涕蹭到她昂贵的套裙上。
车窗上的虚影扭曲变形,投射在身上变成圆形光斑。鹿霜挪开膝上的手,脱出回忆。
注意到助理欲言又止,鹿霜牵强扯出抹笑。
车子驶入院子,远远看见二楼阳台上的苏月。她捏着杯耳,悠然等着鹿霜主动上楼。
助理嗫了下嘴唇,“先生去长州了,夫人今天心情不太好。”
“嗯。”
二楼阳台平整宽阔,横条花床沿着围栏一字蔓延,种着俏皮清丽的重瓣铃兰。乳白铃铛密实挤在一起,枝杆似承受不住,上梢悄悄坠弯。
蓝幽幽的天,黑洞洞的地,两块颜色在天际相交。苏月坐在那条交界线之间,暗红的形状像交界处的锁扣。
她捏起银色小匙慢慢搅着咖啡。
“有时候想,若不是这张脸,应该没人愿意管你的死活。霜霜,我确实不懂你,放着好日子不过,总折腾什么呢?程慕虽然风流,但凭我教你的手段,嫁进去不过早晚。嫁不进去又如何,他出手大方。男人这种东西,用点心思哄一哄,什么要不到?”
鹿霜第一反应不是可笑,而是她说得太对了,自己不就是个随时能戴起面具,耍手段的“玩意儿”。
多亏这位好母亲,才能有今天的鹿霜。
“妈,这些年您用我赚的钱,应该也够您在我这儿下的本了,非得把我逼到这个地步吗?”
“你赚的钱?”苏月丢开银匙,“没有我给你做营销,你的画能炒到那么高的价钱?你以为大家是看你的面子?只要我们离开沈家,你的画就是一张废纸!”
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被贬到尘埃,鹿霜深吸一气,反唇相讥,“炒作又如何,最后钱不都进了您的口袋。”
苏月想到什么,硬生生憋住怒火,“你想闹?可以,老家那边的人,明天都给我收拾东西滚。”
“没所谓,补偿款能还的,我全都还了,我不欠他们的。”鹿霜仿佛放弃挣扎,“您把我的尸体送给程慕吧,看他对一个死人会不会有兴趣。”
“少跟我来这套!”苏月怒然重拍桌面,杯盏歪斜,差点泼到身上,她下意识护住小腹。
鹿霜绷紧下颌,无意间觑到她的手,怀疑心起,随口轻嗤:“护这么严,您这是想怀孕想疯了?”
“轮不到你来说这些。”苏月眉拧在一处,断然否定,松手端起咖啡杯。
沈士杭的大儿子和鹿霜一般大,女儿上初中。苏月这么多年没怀孕,自然是他的意思。以前不是没有人拿孩子威胁沈士杭,但如今那些女人早就销声匿迹。
鹿霜狐疑注咖啡久放后,在内壁挂着一圈褐色痕迹,眼眸兀地亮起灼灼星火。
程慕说要去长州呆一年,沈士杭也去了长州,如果出现大片时间空白,苏月完全能找机会把孩子偷偷生下来。
鹿霜翘唇,故意刺激道:“如果是真的,沈叔叔和沈爷爷一定会,非常非常,高兴吧。妈,猜猜沈叔叔会怎么做呢?”
鹿霜身形未动,斜着眼可怜看她,清晰吐出两个字。
话落,迎面泼来一股热流。鹿霜来不及躲避,淅沥沥的咖啡淋了一脸。涩苦的香味顿时侵袭入鼻,鹿霜缓缓睁开眼,睫毛上亮盈盈的水珠摇摇欲坠。
她不觉狼狈,反而在心里为自己试探的结果疯狂鼓掌。没想到苏月为逼婚,不顾身体安危,竟然来这么一出。
苏月脸上刷白,涂好的粉底登时泛出阴惨惨的青色,像多了束夜里猛地从下巴底射出来的光,把人映得吊诡可怖。
她能走到现在,靠的就是听话,懂事。无比清楚,怀孕一事假如被沈士杭知晓,他可能会比鹿霜说的,做得更过分。
很快,这束光被强褪下去,苏月冷着声说:“你给我闭嘴!”
鹿霜笑得鬼魅天真,“私生子虽然名声不好,但分遗产可比情人好用,你说对吗?”
睫毛上的水珠顺着脸颊,滚下来,啪一下洇进牛仔裤里。鹿霜视线定到她小腹上,嗤笑一声。
“妈,这样闹下去,你也得不到好处,不如我们做笔交易。孩子生下前,我不仅不会闹事,还会帮你隐瞒,怎么样?”
苏月呼吸沉沉,双手下意识护住小腹。怀胎十月,高龄产妇随时都有危险。她真正能信任的人不多,浮华富贵里,没了利益,谁都不会站在她身后。
但是鹿霜不一样,她们握着彼此的把柄,互相威胁,互相倚靠。
“你想要什么?”
“我要和艺术馆解约。”
“不可能,士杭不会同意。”
“应该没人比您更清楚,妈,我画不出来了。”鹿霜看她露出迟疑,抬手拭去眼下的咖啡液。“慢慢考虑,我等您的消息。”
鹿霜走到楼梯下,一脸担忧的助理迎上来,她指指二楼,“让人上去打扫吧。”
“要不,你先回房清理一下再走。”
“不了。”
“等等,我送你。”
“你去陪她吧。”
别墅区离公交站台至少有一公里,又是上下班用车堵车的高峰期,约车软件目前无人接单。鹿霜息掉屏幕,垂眼看着胸前褐色的痕迹,法棍包上沾了一些,裤子,帆布鞋无一幸免。
她抽了张纸,试着擦掉脸颊额头脸颊上黏腻的触感,脑海里思考着纷纷杂杂的问题。
“滴滴滴。”
身后脆耳的喇叭声连番叫起,鹿霜往旁让了让。车头灯探到过来,呼呼开过去,又退回来。
“滴滴滴。”
一台艳丽张狂的帕加尼滑到她眼前,车的主人欣然探出脸,露出双风流桃花眼。
“鹿霜?还真是你,巧了。”
“周砺?”
“这辈分不对吧,”他嘀咕着,“怎么叫你哥哥,叫我就全名了?”
鹿霜愣了愣,随即发现他耳朵里的蓝牙耳机。
周砺听完那头的人说话,呵呵干笑一声,冲电话里的人无奈道,“我是那种人吗?待会见。”说完,抬眼看鹿霜,“去哪?我送你。”
鹿霜一手团住纸巾,思忖几秒,犹豫问:“能送我去附近的公交站吗?”
“公交有点难等趟,送你去地铁站,行吗?”
“好。”
马达呼啦空响,车灯隐入斑斓迷夜中。
周砺倾身,拿出储物格里的湿纸巾递给她。鹿霜抽了张出来擦脸,黏腻的触感终于消失,湿润的皮肤瞬时清爽。
“谢谢。”
“客气了,”周砺顶顶腮,“程慕找你麻烦了?”
鹿霜垂下眼睫,纤弱出声,“......不是。”
那就肯定和程慕有关。
周砺往旁一瞥,心口跳动了下。烂橘色的光影一梭梭掠过那截瓷白的颈,温柔可爱,像某种动物柔软的幼崽,下一秒就能扑进你怀里揉蹭。
他鬼死神差说:“不如把我电话记一下,微信也是它。下次要不开心,随时都能找我。”
副驾驶上的幼崽懵懂抬头,湿濡的黑色眼珠蒙着水雾,面露讶异。
“可以吗?”她小心确认。
周砺大男子主义和英雄主义交相辉映,挺了挺胸口,“当然可以,你是七哥的妹妹,就是我妹妹。自家人互相照顾,应该的。”
虽然这个妹妹还没被沈家承认,沈侓川也并不打算帮忙。
“那,谢谢你。”
“见你两次,听你说的最多的,就是谢谢。”周砺有些无奈。
“因为,没人会,”她适时减弱声音,欲言又止,随之轻笑,“因为你总在帮我。”
周砺顿时内心叹息,眼前的小可怜为什么不是沈侓川亲妹妹?!
跑车马力强劲,一脚油门滑到地铁口。鹿霜下车,冲他摇摇手,“谢谢你。”
周砺扶额,“行了,路上小心点。”
“嗯。”
鹿霜乘电梯到地下入口,等地铁间隙苏月打来电话。
“鹿霜,解约这事我办不到。但我记得,合同里提过,要是你因个人身体损伤,无法完成作品,合同届时会作废。”
鹿霜沉吟一会,抬起右手。
“话我说这,你自己想办法。但你记着,我和沈士杭一旦砸了,死前也会把你送进地狱。你想想,求死不能是什么滋味。”
“您好好养胎,肝火太旺,对孕妇不好。”
“嘟——”
鹿霜靠着冰凉的座椅,看着聊天页面最上方周砺的头像。
周家的独子,众星捧月长大。长期活跃在公众视野里的继承人,与沈家截然不同的处世理念。
打开他的朋友圈,翻了一溜,大多是他滑雪冲浪的恣意生活,鹿霜视线停在一张照片上。
似乎是随手仰拍的建筑,镜头有点虚焦,下头的人影看不真切。左下角出现小半张人脸,下颌线干净利落,有点眼熟。鹿霜仔细辨认,与阳台上偏过脸抽烟的人,联系在一起。
鹿霜同苏月在澜院生活多年,沈士杭极少在两人面前谈论公事,和家族关系。外界几乎无人敢提及,沈家盘根错杂的关系。往往媒体刚得到点内容,不等发出,便会被拦下。
沈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,苏月这么多年也没弄清楚。两人看到的不过冰山一角。
比起那些纷华靡丽的富二代们,这个家族所有人,在沈老爷子掌控下,刻意保持着低调,显得神秘非常。
低调的人,静水流深,办事往往更加狠厉干脆。
如果选择周砺牵制程慕,势必会和沈侓川打交道,要冒险吗?
鹿霜心下惴惴。
——鹿小姐认亲,一向这么快?
——没有这么大的妹妹。
沈侓川轻描淡写的眼神,像在看一叶残破的幕布,或是脚下挣扎的蝼蚁。
鹿霜抓紧细窄的包带,他见多攀龙附凤的人,不至于会插手朋友的某一段关系。
第04章
色彩斑斓的球形射灯将光灌满整个舞池,喧嚣的电子金属乐震耳欲聋,强烈的节奏不断敲打着薄薄的耳膜。男女扭着腰肢,舞动双臂,在里面全然忘我的放纵。
周砺放下酒杯,含笑在手机屏幕上敲敲打打。手上的尾戒熠熠发光,和他今晚的笑容一样,无比显眼。
打完一行字,他随意瞥了眼楼下那群妖魔鬼怪,余光望见沈侓川捏着宽口玻璃杯,对凡胎浊骨的尘世毫无兴致。
“七哥,我出去带个人。”
沈侓川浅浅撩了下眼皮。
周砺神秘笑着去楼下接人,不大一会进来,身后缀了个小尾巴。
“看看,我把谁带来了。”
沈侓川斜睨过去,周砺往旁让开,露出后头的小尾巴。
鹿霜乖巧立直 ,上身简单的镂空月白衬衣,浅色牛仔裤裹着笔直修长的腿,尽显曼妙。底下细细的一截玉白脚踝露在外头,穿一双低帮休闲鞋。
她今日随意抓了个高马尾,有几缕短些,散了下来。遮起眼尾,显得人温柔安静。
是淡烟疏雨里走出来的迷路姑娘,而非精致呆板的提线木偶。
“七哥,”最后一字没蹦出来,她懂事改称呼,“沈先生。”
沈侓川掀眸,骨感分明的长指敲了下杯沿。
叩出的轻响似扑杀猎物前的信号,鹿霜登时有一瞬被人掐住喉咙的窒息感。
周砺举起手里用油皮纸包好的画框,对沈侓川说:“鹿霜专程给我送画来的,七哥您别吓她。”
鹿霜腼腆笑了下,“谢谢你帮我两次,画送到了,那我就先走。”
周砺觑眼沈侓川,鹿霜加上周砺微信后,也从来没主动联系过他,除了今天送画。小可怜好不容易活泼些,不再怯怯,他有点想哄人是怎么回事?
“别,来都来了,坐会呗,”
她一双水眼清凌凌看向周砺,摇摇头,“不了,我和朋友一块来的。”
“那,我把画拆开看了你再走,好不好?”周砺恳求的眼神,像小狗狗。
“好。”
他兴致盎然拆开油皮纸,看到画眼睛瞬时发直。立马关掉昏暗的氛围灯,打开照明灯,一屁股坐到沈侓川边上,激动道:
“七哥,神了,鹿霜给我画活了!”
沈侓川眼尾掠过,忽而凝住。
窄边实木画框四开大小,全黑底色。画面上的周砺只有头像完整,半个身子剥掉皮肉,仅剩一身骨架。原本死气沉沉的画面,鹿霜在胸骨内堆叠大朵大朵的荼蘼,和刻意弯折探出的葡萄风信子。
两侧骨盆蔓延着叫不出名字的苍青爬藤。整个骨架边缘模糊,似散着朦胧荧光周。周围色彩斑斓的蝴蝶,似触非触,惧怕却被吸引。
而最上面的头像讥诮看着观众,画面如同隐世的神迹。
周砺不住惊叹摇头,轻声嘀咕:“这花花语是什么,我查查。”
“重生。”沈侓川垂下眼眸,声音很轻。
鹿霜意外瞄他一眼,让周砺把手机拿出来。
“啊?”周砺对这些完全是门外汉,好一会才反应过来,在鹿霜指引下把手机摄像头对上画面。
随即,他盯着手机里放大的细节,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。
在那些层层密密的花朵底下,竟然藏了一条吐着信子的小黑蛇。不细看,会以为那是藤丝。
“太绝了,”周砺词汇贫瘠,无法用语言形容。抬手隔空抚过画面,啧啧称奇,“我怎么有种被人击中灵魂的感觉呢?”
鹿霜看到他眼中闪耀的惊艳和悸动。
周砺一时更舍不得鹿霜离开,眼珠一转,“这样,我刚跟楼下的调酒师学了一手,给你秀个绝活你再走。”
不给机会她拒绝,一秒拉开门环,说:“等着啊,我亲自去挑酒!”
人一走,这屋便安静下来。
灯光炽照屋内,逆光看时余光折射出一弧五彩光圈。鹿霜坐在沙发另一端,双手放在膝上,视线定在楼下沸腾的舞池里,余光有些游移。
沈侓川坐在那儿,鸣珂锵玉,令人难以忽视。
嗒。杯底落在桌上的声音。
“周砺下个月订婚。”
“嗯?”鹿霜对上他的视线,怔了怔。
平静漠然,不像厌恶和警告。
“沈先生,是不是误会什么了?”
鹿霜脸嫩,腮上泛起薄红,两颗湿溜溜眸子浸的水,努力含在眼眶里。
“你选错了人。”沈侓川眉宇微抬,姿势闲适,云淡风轻观察她的表情。
一个能用刀自保的女孩,没法承受这样直接的指控吧。
她站起来,指节捏得发白,“不好意思,还有事,麻烦跟周先生说一声,我先走了。”
走到门前,她拉开房门,纵使被羞辱,却依然礼貌转身,轻手关上门。房门合拢的一刹那,她和房内那道视线再度交锋。
鹿霜蹙紧眉头,眉尾耷到下头。
潸然欲泣的女孩,委屈又倔强。
她低着头,一口气穿过舞池。周砺在吧台,探着身子看见她,还来不及叫人,目光便跟丢了背影。
鹿霜走出酒吧,再次抬眼。眼里波动的水光已不知所踪,表情露出些许烦躁。
沈侓川的姿态,像造物主提前预判了结局,令人心口发冷。
刚回学校,周砺的电话就追过来。
“鹿霜,那什么,这周末有空吗?我请你吃饭。”只字不提酒吧里的事。
“不好意思啊,周砺,那天我要去画室。”
“没事,反正我这段时间都在北城。”
“嗯,那,再见。”
“鹿霜,”周砺忽而问,“你是不是怕七哥?”
“......没,”鹿霜慢吞吞开口,软绵绵没有说服力,“不过,应该少见他比较好,不想让你夹在中间为难。”
“别人都求着见他,你倒避开。”周砺灿然笑出声,“你和其她女孩真不一样。”
两人结束通话,鹿霜拧眉思索一会,转弯去图书馆借了两本书。回来的路上,手机上显示有条语音。
程慕:“给你挑了件裙子,看看喜不喜欢?”
下头发来一张图。
凌乱的大床上,摊着条白色连衣裙。
破烂的,带着斑驳血迹的连衣裙。
鹿霜手一抖,“啪”,手机应声落地!
第05章
鹿霜一点也不怕死,可她怕死得不痛快。无论是皮肉,还是心理上的。
有一回芭蕾老师给她撕腿,疼得她嗷嗷叫。她生了脾气,犯拧,死也不肯再去。
回家后,苏月对着梳妆台涂抹完面膜,转身便抽了她一巴掌。
馥郁浓稠的玫瑰香气,如狂风般冲入她的口鼻。
那是苏月第一次动手打她,也是最后一次。原因是她耳畔的落发,扯走了苏月水晶指甲上的钻石。
苏月嫌恶看着她,说,原以为你乖,没想到这么不懂事。既然不听话,那就吃点苦头长点教训。
除了打,摧毁一个女孩的方法有很多,恰巧,苏月对此了如指掌。
鹿霜捡起手机,胸口起伏不定。
等到周砺再次来约她吃饭,她便不再推拒。
这次没有沈侓川,鹿霜松了口气。
两人坐在沿河餐厅二楼,眺望远方耸起的高楼。
“你有烦心事?”鹿霜看周砺今日情绪不高,话都少了些。
“项目没找到合适的人,有点伤脑筋。”
涉及工作,鹿霜遗憾说:“一直是你在帮我,要是有我能帮到忙的地方就好了。”
“我这忙,还真没人能帮,”他叹气,难得消沉,“就是不知道到哪找令老夫人满意的手艺人。”
“要什么类型的手艺人?”
周砺抬眼,“泥塑,或者,木雕。”
鹿霜心念一动,掏出手机,翻到一个专做木雕的博主,“你要不看看他。”
周砺本意是不想让她失望,下头的人前前后后,找了一堆国内外有名的雕刻大师。却没一个人能让那位老夫人点头。
审美这个太过主观,老人家口味刁钻,难能找到合适的。
他接到手里,打开博主的相册,越看越觉得这人有点意思。
“你觉得怎么样?”鹿霜注意着他神色的变化。
“好像,挺,”他想破脑袋,蹦出个词,“独特。别说,很有味道。”
视频里的博主只露了手,皮肤虽白,大大小小的伤痕不少,看着很年轻。
鹿霜眸光烁动,“他叫裴倾,我关注他很久了。虽然名气没有那些老艺术家大,但剩心思精巧,能把古典和现代完美融合,手艺也非常精湛。”
说完,她不好意思低下长睫,“帮不上你什么大忙,你别嫌弃。”
“怎么会嫌弃呢?”周砺笑说,“我回头联系一下这人,这年头名气都是虚的,小手艺人的实力未必比大艺术家弱。”
他见鹿霜翘起唇角,像小孩子把自己最喜爱的事物展示出来,获得了朋友的认可,发自内心的满足。
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,她脸色一暗,犹豫着挂断。没一会,又是第二个。这次她直接将手机关机,塞进包里。
“又是程慕?”周砺看到屏幕上的两个字。
“嗯。”
周砺若有所思,他帮的了鹿霜一时,后续就是个大麻烦。他稍一考虑,问:“你有没有想过出国?一直这样,也不是办法。”
她盯着右手,脸上的笑意渐渐黯然,“我身上有合同,出国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。”
周砺拍拍她的脑袋,“反正,我一定能帮你多久,就帮你多久。”
鹿霜心下微沉,周砺手下有个律师团,如果能让他开口,合同解约的胜算未必不大。
看来周砺对她的身份还是有所忌惮,不愿和沈家三叔发生直接冲突。
难道真如沈侓川说的,选错了人?
难道一定要用右手换自由?
吃完饭,下一局里有沈侓川,鹿霜自动避嫌,在学校门口下车。在原地发了会呆,接着掏出手机,将里面的联系人“程慕”,改为“小敏”。
然后给她回了个“OK”的手势。
周砺一脚油门踩到私域,笑得比花还要甜。沈侓川回身,长指捏住杯口,走到落地窗前。
“七哥,好消息,”周砺一把搭上他的肩,“我给你找着人了。”
“这回是哪里的老师傅?”
“这回可不是老师傅,”周砺将微博找出来,“看看,是个年轻人,我看着很满意。”
他知沈侓川眼光挑剔,没个六七分的把握,不会随意递过来。
沈侓川颔首,“不错,信息发给袁宇,他会去找人。”
“好咧,”周砺乐意之至,“小博主能给你家老夫人制作寿礼,这辈子就算是捧上金饭碗了。”
沈侓川举杯喝了口酒,“下午特地找人去了?”
“别说,鹿霜可真是我的大宝贝,”周砺坦荡夸起鹿霜,“我和你满世界找了一个星期,鹿霜一顿饭的功夫就给了我一个惊喜。”
“她找的人?”
“对,”周砺拿起夹子从桶里夹冰块,语含遗憾,“程慕好像是缠上她了,她好像还和你三叔有合同。七哥,你说我家律师团和你三叔手下的人来一场,胜算大不大?”
“想帮她?”
“有这个想法,不过,”周砺摇摇下巴,“凭沈三叔吸血鬼的特质,估计一场官司能耗到天荒地老。”
沈侓川闻言浅浅笑了声,跳过这个问题,“你知道溺水的猫,多久会咽气?”
周砺大喇喇说:“这我上哪观察,七哥,我可不是变态啊。就是见着了,我这么有爱心的人,还不会救?”
“十五分钟,”沈侓川俯瞰脚下渺小的建筑,声音缓缓,“猜猜,溺水的狐狸需要多久?”
周砺手上一紧,夹子上的冰块哐当掉进杯子里,激起一小片水花。
第06章
手机的除了那条语音和图片,程慕没再继续骚扰。鹿霜看到沈士杭手底下的车时,随即明白过来。
司机和保镖下车,前后围住她,“小姐的作品该交了。”
她上了车,车子一路疾驰,开到艺术馆。不过没开进馆里的车库,而是右拐进一条小巷,将车挺稳。
一扇铁艺院门自动打开,鹿霜独自扶梯走到二楼。门口的保镖端着托盘,十分恭敬,“请小姐把手机放上来。”
她打开包,放了手机。进门前,保镖确认道:“这七天只有一顿主食,除了水,小姐还需要其它的吗?”
“不用。”
鹿霜深深吸气,迈脚踏进去。
砰。
房门在身后紧闭。
屋里四周窗户上的彩绘玻璃一块块投射在地面,形状怪异。阳光无法探进的角落,灰暗阴凉。
乱糟糟的石膏人像,和堆叠的衬布杂乱无章倒在柜子里。颜色斑驳的画架零散摆开,地上残留着多年积累的各色颜料块。
鹿霜放下头发,烦躁地抓了一把。她将同人等高的油画布框立稳,盘腿坐在对面,面朝画布出神。
等画完了这幅,程慕便会肆无忌惮出手,将她和这里堆积的废旧画布一样,铺在床上揉了搓了,再随意丢弃。
可惜没有人知道,当年被沈氏旗下的艺术馆,大推特推的天才女画家,现在不过是枯竭的井,灵感早就干涸。
第一天,保镖进来送餐时,画布上一笔未落。她散着头发,盘腿坐下的姿势一动不动。
第二天,第三天,第四天,当保镖见画布仍然空白如新时,终于忍不住了。
“小姐是不是需要,一些帮助?”
鹿霜背对着他,冷嗤一声,“滚!”
第七天,房门从里拉开,鹿霜面色苍白走出来。神色漠然地拿起手机,径直下楼。待楼上确定作品完成,司机将她送到温莱酒店。
“程先生的房间在808。”
鹿霜没动,司机从后视镜里探查她一眼,“鹿小姐?”
鹿霜迟缓收神,走入大厅。程慕正吩咐人去楼上取行李,看到她,勾勾手指,恍如在那儿招狗。
鹿霜身形虚晃,望见身侧经过三个身高腿长的男人。看到其中最为显眼的人,随即像发现溺水时飘过的一根浮木。她蓦然停下步子,脚尖一偏。
“七哥哥!”
前方的人顿了下。
鹿霜扬起笑脸跑过去,双手紧紧挽上他的手臂,踮起脚在沈侓川耳边低语:“帮我这一次,以后我就离周砺远点。”
话音未落,鹿霜便实在支撑不住,双眼紧合,身体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滑落。恍惚间,她察觉自己落入了个坚硬温热的怀抱里,还散着一丝熟悉的木质香。
这一觉,鹿霜睡了很久。醒来时,脑袋混沌发晕,她起身坐了好一会才缓过劲。
阳光浸透窗纱,朦朦胧胧漫到房间,正好适合皮肤的温度。
鹿霜揉揉眼皮,牵动了手里的透明输液管。茫然环顾一圈,自己身处陌生房间,周围空无一人。
房门轻推,她循声看去,沈侓川单手抄兜走了进来。
刚苏醒的人面色透白,唯有一双眼还有些许生气,像一株不起眼的嫩芽,脆生生的支棱在那儿。两人四目相对,沈侓川口袋里的手指捻了下。
鹿霜动动嘴巴。无奈唇皮太干,黏在一起,她咽了口唾液。“沈先生。”声音有些哑,很软。
沈侓川淡然回视她,“程慕去长州了。”
鹿霜放松脊背,“谢谢,我这就走。”
沈侓川坐在单人沙发里,表情淡漠,“程慕虽去长州,不过随时会回北城。现在三叔握着你的合同,你也走不远。按他的风格,右手不能画,还有左手。手不能用了,还有脚。想要让你动笔,总会有办法。”
“至于周砺,他的未婚妻是恒远投资千金。恰巧,也是三叔亲侄女。周砺,不会为你得罪他。”
鹿霜面色愈加发白,“沈先生如果是想让我认清现实,不用再重复这些。您放心,我不会缠着周砺。”
这种上位者的语气,仿佛被人赤.裸裸将最阴暗的心思剖开,她捏紧被角,压下心底的忿然和尖锐,轻声说:“这次多谢您。”
鹿霜掀开被子,手指熟练地给自己抽掉输液管。
“鹿霜,”身后淡声叫住她,“我的意思,应该不难理解。”
她僵下脚步,旋即回身,眼眶里储满的泪珠颗颗欲坠,像倔强的女孩维护着最后的尊严。
她哑声问:“沈先生一定要这样来侮辱我?”
“侮辱?”沈侓川凝眸,手指尖在腿上轻叩了下,“称它为交易,会准确一点。”
他背对阳光,两手指尖相触,好似捕捉到什么有趣的场景,深邃眉眼眸光惑人,鹿霜唇皮颤抖,洁白的齿咬住下唇,手指轻蜷,“难道您就是更好的选择?”
“可以这么理解。”
沈侓川目光从她发丝划到颈侧。这种观察的眼神,不含情》欲。
鹿霜被他上下的打量看得双颊火烫,薄薄的皮肤,登时像被碾碎后晕开的玫瑰汁水,又哄又艳。
她低垂眼睑,卷翘的睫毛遮住眸中的阴翳。合同,程慕,苏月,令她无法逃离的枷锁,在沈侓川眼中确实是不值一提。
“为什么是我?只要您想,应该会有很多人愿意。”
“你很合适,”他说,“当然,你也可以拒绝。”
长久的静默中,光束里漂浮的尘粒,悠扬摇晃,一如缓缓流过的时间。“小白花鹿霜”再抵抗就没意思了,沈侓川也不是非她不可。
鹿霜抬起脸,颊上泪痕斑驳,某种带着某种决然,似破釜沉舟舍弃自尊心最后一搏。
她轻声问:“您想让我怎么做?”
“做点这个身份,该做的事。”
沈侓川走到她身前,手指挑起她鬓角上张牙舞爪的一缕乱发,拨到耳后。修长的指尖蹭过她耳廓边沿,有点凉。
鹿霜鼻尖再次嗅到那抹幽冷沉稳的木质香,她不太适应旖旎的氛围,下意识想避开亲昵,直僵僵忍住。
沈侓川眼底深潭无波,拿出手机打通鹿霜的电话,随即挂断,“号码存好,这里有张姨。吃过饭,司机会送你回学校。”
门外来人敲门,助理袁宇站在门外,说:“时间快到了。”
沈侓川颔首,临出门时,兀地对她说:“鹿霜,别让我失望。”
鹿霜目光怔了怔。
随后一位温和的中年女人过来,鹿霜想这应该就是沈侓川口中的张姨。
张姨说午餐已经备好,另外她每日都会来做清洁和餐食,以后有什么想吃的可以提前告诉她。
鹿霜点点头,张姨想了想,折身又说:“房子里的东西,先生都让人备好了。这里没人来过,有什么缺的,鹿小姐可以找我,或是袁宇。”
德晟世家的房子一梯一户,这儿完全没有人生活过的很紧。
张姨性格寡淡,也不热切和人攀谈,说完自顾自埋头干活。
鹿霜进浴室关上门,浴台摆着崭新的洗浴用品,和护肤品。契合她的年龄和肤质,连洗脸巾卸妆油,卷发棒发箍等等女孩子的小物件,都配备齐全。
不得不说沈侓川手底下的人,办事确实细心周到。
鹿霜放眼盯着镜中的自己,看着就是一个柔弱倔强,却不自量力的美丽废物。
这种长相放在娱乐圈也是聚光灯下的焦点,作为视觉动物,使人无法忽视这种吸引。没想到,沈侓川竟然也会被柔弱倔强的小白花迷惑。
鹿霜自嘲般笑了下,面具戴得久,眼泪总是充满算计。已经忘了当初那个能撩起裙子,十个数蹿到树上的姑娘,是什么模样。
第07章
鹿霜回寝室前,顺势拐到寝室借了两本书。寝室目前就她一人住校,她也懒得再扮可怜,蹙着眉,恹恹窝在椅子上看书。
没一会,便接到小敏电话,她是真得有点激动,笑声险些破音。
“小老板,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,有人要花三百万请裴倾到北城工作呢!”小敏这辈子没见过三百万这么多钱,着实被震惊到了。
鹿霜把手机拿开一点,柔下声音,“真的?”
“嗯,不过,裴倾还没答应。而且店里老师傅怕他被人骗,都说这事不可靠。”
“大家说的也有点道理。”鹿霜语气温和,脸上冷得很。
小敏犹豫了下,压低声音,“不过,我觉得,他们是怕裴倾丢下店,以后没人管他们而已。”
鹿霜笑了下,小敏年纪虽小,看得倒通透。
“联系你的人叫什么,有没有什么信息能查查?”
“叫袁宇,名片上就只有名字和电话,还有邮箱,别的一概没有。他说是为给老人家做寿礼,可以预付一半现金,能够带一个助手陪同,满一年合同期就能离开。”
袁宇?
鹿霜没料到周砺是在替沈侓川找人,略有迟疑。可这机会实在太好,裴倾不应该留在云梦镇,继续浪费他的手艺和时间。
小敏见她没说话,好奇叫她,“小老板,怎么了?是这人有问题吗?”
“没有,”鹿霜掩去异样,“就是名字听着耳熟,你把电话念给我。”
小敏报了串数字,鹿霜隔了会,说:“袁宇是华鼎投资的总助,肯定不是骗子,裴倾可以放心过来。”
“小老板,要不你去跟他说?”小敏小心提议,“你知道的,你说什么他都不会拒绝。”
一通电话结束,鹿霜趴在桌上,翻出裴倾的微信。她打了串文字,想了想,转而删除,重新输入一行。
鹿霜:【听说有个叫袁宇的人找你?他是华鼎投资的人,机会很好,你会来北城吗?】
上方显示正在输入,过了会一条绿色小框跳出来。
裴倾:【孙伯和陈伯还有些地方不太熟练,可能要再学一些时间。】
鹿霜:【你想来吗?】
裴倾:【来了可以找你吗?】
鹿霜手指凝在上方,迟迟不敢动。
她回:【当然啦,这次换我招待你。】
裴倾:【好。】
尘埃落定,鹿霜反扣下手机,记忆蓦然被拉回父亲刚去世之前。
苏月走后,父亲萎靡不振,带着她到了云梦镇。第二年和人合伙开了家钢材加工厂,裴倾便是合伙人的独子。她小时候性子野,经常爬树玩水,胡作非为。
裴倾少年清朗,性情温和,对她一贯包容。所以一旦父亲有生气的势头,她便拉裴倾来顶罪。
如果没有那场意外,裴倾应该会是大学校园中,最为亮眼的存在。
鹿霜撇去乱糟糟的想法,拿起习题啃起来。
她和沈侓川的事,周砺也知道了。两人再见面,他看着鹿霜,叹气笑说:“你跟着七哥挺好,做什么也方便。不过,七哥这人,护短。鹿霜,我怕你到时候。”
“反正,”周砺苦恼地抓抓头发,“我们这个圈子,你也知道是什么样子。真心这种东西,最不值钱。”
怕她对沈侓川沉迷,进而产生不可能的想法。
鹿霜猜到他后头的半句话,柔声坚定说:“我不会,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。”
考研的笔试就在这一周,她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注入其中。考试结束次日,她在宿舍收拾行李,准备这周回一趟云梦。沈侓川打来电话,车停在校门口,接她去吃饭。
鹿霜想起自己的“新身份”,赫然发现自己和沈侓川这一周毫无联系。
她低头看着自己宽松随意的家居服,在衣柜里翻出件宽领连衣裙换上。本想化妆,手碰到粉底液时定住,最后只涂了口红。
司机等在车外,见到她来,帮忙打开车门。沈侓川靠着椅背,双眉微拧,脸上有些许倦怠。
“沈先生,您好。”鹿霜坐上后座。
“你要一直这样?”
沈侓川睁开眼皮,嗓音略微低沉,不辨情绪。
“七哥哥。”
沈侓川慵懒侧目,“沈颜和安安才会这么叫人。”
沈颜是那日弹琴的十三岁的小姑娘,安安是谈丽娴最小的女儿。
都是他的亲堂妹。
鹿霜踟蹰片刻,有些试探地说出两个字:“阿七?”
她看到司机的视线往后座飘了一下。
沈侓川神情淡淡,倒也没否决。
鹿霜发现他总是随意丢出个引子,让你自己去琢磨和猜测。无论对错,还不给出反应。和这样的人在一起,说不定哪天就触到他的禁忌。
车子在一家破旧的四合院前停下,大门两侧摆了两尊石狮子,憨态可掬。庭院中间有一道影壁,底座铺满青苔。沈侓川手抄在兜里,在门前站定,回头望了眼她。鹿霜绕过车头,跟在身侧。
两人双目对视,他撩起眼皮,一言不发带着鹿霜走进院子。
穿过回廊,有位年长的阿姨等候在屋前。
“周婶。”
鹿霜见周婶目不斜视欠身,对沈侓川说:“老夫人说今日便不见了,您和小姐就留在前院吧。”
“您来安排。”
院子种了一圈马醉木,和矮小的灌丛,沿着屋檐挂了一整面风车茉莉。栽得随心所致,打理得很仔细。
屋里有块另辟出来的走廊,悬于绿水上方。四面镂空,席帘半遮半掩。鹿霜站在亭栏边,望到池水对岸有块凸起来的空地,上头架着木制秋千。
身后附上来一阵温热气息,两人的身体近在咫尺,鹿霜能察觉到发尾轻晃时的些许阻力。
“想玩?”
鹿霜摇摇头,拨开刘海,指尖点着茸发丛底的一根细小痕迹,“小时候从上面摔下来,撞破了脑袋,后来不敢玩了。”
鹿霜皮肤很白,印迹并不明显。对着他说话时,罕见地露出了点稚气。
门口响起脚步声,沈侓川余光瞥见她低垂下脑袋,曲指揉了下鼻尖。
第08章
周婶摆上来的饭菜小而精,最后推来两盅汤。鹿霜说了声谢谢,她对两人点点头,便出去了。
菜肴色相极佳,不过口味清淡。鹿霜尝了两口花胶乳鸽汤,听到沈侓川手机震动声。
他看了眼,眉峰一扬,将手机放在鹿霜手边。
鹿霜:“我?”
屏幕上是显示的两个字她可太熟了,财经新闻里的常客,苏月曾说那人在北城是可以横着走的主儿。
沈侓川悠闲凝视她,“让他消停一晚就行。”
鹿霜放下瓷勺,滑开接通键。听筒里急切的男声传来,不给鹿霜开口的机会。
“侓川,今天是叔叔说话冒失了些,你别放在心上,叔叔也是急的没办法。你提的要求,我全都同意。这丰行的投资,你看看,是不是还有回旋的余地?”
“不好意思,”鹿霜掀眸撞上沈侓川的视线,脸颊发热,说,“沈先生正在洗澡,我会帮你转告他的。”
“啊?”对方很快反应过来,“好好好,谢谢,谢谢。”
挂断电话,她掌心一片湿热。沈侓川拿起手机,机身留下的余温十分熨帖。
鹿霜垂首继续喝汤,半分钟后,她一瞬不瞬凝视沈侓川,轻声问:“我做得好吗?”
沈侓川一愣,有些意外她的直白,随即浅笑一声,“很好。”
鹿霜点头,将他的反应记在心里。
吃完饭,司机把两人送到德晟世家。鹿霜换上拖鞋,问他:“要喝水吗?”
沈侓川说不用。
鹿霜在直饮机下接了半杯水,一口一口慢慢喝下去。沈侓川侧对着她坐在客厅,衣袖堆在肘弯,指尖夹了支烟,但没点。
两人间隔着中岛台,沈侓川眼皮一撩,鹿霜走过去,拿起打火机压出冷艳艳的蓝色火苗。
沈侓川看了眼指尖的烟,“不了,正在戒烟。”
鹿霜捏了下打火机,有点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。她见过男人急色求欲的眼神,没人像沈侓川这样,仿佛一点也不打算主动。
鹿霜抿直唇,从他指尖抽出长烟,和打火机一起放到茶几上。沈侓川自然配合着她,眉宇间全然松散。
鹿霜看看沙发,而后目光旁移,人也跟着横坐到他腿上。他喉骨缓缓滑动一下,目光仍旧平静。
气氛有些怪异,鹿霜想着,柔弱小白花大概到这儿就演不下去了吧。便拿双怯羞的眼睛,盯着他颈下解开的衣扣。
头顶传来淡淡的嗤笑声,沈侓川给了反应,“继续。”
鹿霜鼓起勇气,一歪身,手撑住他硬实的胸口,渐渐凑到他脸前。垂眼觑着沈侓川的嘴唇,缓缓吻了上去。
两人目光相交,鹿霜脑内一片空白,无措地虚虚揪住他的衬衣。随即,浅浅退开半厘。
沈侓川眸光渐暗,不过一息,又恢复冷寂。
鹿霜心生忐忑,他像是要故意拉低,“小白花鹿霜”的羞耻程度,破掉“她”的倔强。
鹿霜蹙眉注视着他的表情,再次吻过去,生涩蹭了下他的唇皮。舌尖探过,稚嫩地企图抵开他的齿关。
房里恍如一锅煮沸的水,烫得人血液都在汩汩冒泡。鹿霜给这热气笼得难受,一时闪神手臂失力,唇瓣撞到了他的牙齿,登时疼得嗯了声。
沈侓川瞧着她嫣红的唇皮,呼吸都未变。
“抱歉。”鹿霜被盯得浑不自在,局促撇过脸。
沈侓川低笑了声,一只大手稳住她的后颈,将她往旁一拎。
鹿霜来不及反应,臀下腾空,便被他放到沙发上。支起脑袋看人时,眼睛里还带着迷茫。
她感觉那一瞬间自己是个刚生下的动物幼崽,被天敌咬住后颈,丢回了洞里。
沈侓川波澜不惊的神色,迅速将热气腾腾的房间冷却下来。他起身,手指指腹在鹿霜脸颊上摩挲一瞬,旋即垂落,“别拿那套来应付我。”
鹿霜脸色忽僵。
“好好休息。”他说完,拿起外套。
鹿霜手指揪住他的袖口,难堪跪立起来,连脖颈都红了一圈,“我不会那个。”
沈侓川抬手,掌心在她头顶轻压一下,“嗯,知道了。”
鹿霜松开手指,目送他关门离开后,坐回沙发。她环视一圈空旷的屋子,也不再留。
第二日清晨,鹿霜刷到一条财经新闻。蓝信科技原董事长被踢出公司,一夜之间从身价上亿的老板,成了负债千万的老赖。目前据说人联系不上,估计是躲起来了。
鹿霜把名字又看一次,确认是昨晚借她之口,被沈侓川打发的男人。
她关掉手机,走到孙教授办公室门口。
孙传言在柜子里抽了个文件袋,顺势问她:“笔试感觉怎么样?”
“十拿九稳。”
“那就行。”孙传言对她抱有极大信心,拉出袋里的个人档案,说:“正好,你学姐这周回国办画展。”
鹿霜看到资料,“夏乔澜?她也是艺术学院的?”
享誉全球的华人女画家,暂居巴黎。习画生涯中,一共仅出过十六幅作品。每一幅作品都被拍卖出天价,已到了有市无价的地步。
鹿霜少年时因与其相同敏锐的色彩感知力和极强的表现力,也被人称作“小夏乔澜”。
“对,”孙传言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些许温情,“我带她时,她不是艺术学院的学生。这次她回来办展,虽是慈善性质,但嘉宾都不容小觑。所以,我想将你的作品也送去。”
鹿霜沉吟了会。
孙传言见状,说:“我知道你合同在身,所以一直以来,也不大好说些什么。只是,老师现在从你的画里,看到的只有利益和激进。”
孙传言一边说,一边拧眉,“前天,艺术馆拍卖了你的新画。你看看自己画了的是什么?鹿霜,你要不是还有的救,我现在就想把你骂得狗血淋头!别读什么研究生,出去更别说是我的学生!”
油画系孙传言教授,出了名的刁钻刻薄,对艺术的追求到了疯狂的地步。不管你多厉害多有名气,不达他的要求,一准会被他指着鼻子痛骂一顿。
鹿霜成为唯一一个受他另眼相待的学生,靠的是夹缝中求生的意志,和不断在专业上突破自我。
鹿霜此时心生愧疚,她确实辜负了孙教授的爱护和栽培。
孙传言叫她来,鞭打她只是其次,当下摆手不提,只说:“还有半个月时间办展,你准备准备。鹿霜,好好回去想想自己想要什么。记住,名利固然重要,但你要为名利活着,早晚有一天什么也留不住。”
鹿霜深深望着他,轻声说:“我明白,教授。”
第09章
袁宇走进办公室,等沈侓川埋首签完计划书,这才把平板递给他。
“鹿小姐的合同期限是六十年,解约条件相对苛克。”袁宇看他一眼,合同怎么会是相对苛克,简直是把鹿霜当赚钱机器一样剥削。见沈侓川没露出任何异样,他这才继续道:“不过律师说,没什么问题,会尽快办妥。”
沈侓川漫不经心扫完合同,“程慕的事呢?”
“那边查到,大约七年前,程少带鹿小姐到西山一家温泉酒店。返程时两人出了车祸。鹿小姐头部受创,在家休养半年。后来,程少被送出国,这事也没了后续。具体的经过,需要深查。有可能会惊到程家,您看?”
“慢慢查着,别惊到人。”沈侓川脸色浅淡,手机响了声,他拿起来看了眼。余光见袁宇没走,眼神递过去。
袁宇把一张压纹邀请函放上来,紧声说:“夏小姐托我把邀请函转交给您。”
沈侓川眼神凝住,脸色沉下来。
鹿霜要准备画展作品,需得回家取。
一进门,便听到楼上乒乓乓乓的响动。鹿霜顺着楼梯向上,看到苏月卧室房门大敞。瓷片碎末溅得满地都是,里头同时传来哼哧哼哧的辱骂声。
鹿霜快步走走,见着苏月一头乱发,匍匐在地,抱着沈士杭的腿,哀声讨饶着。
沈士杭似不耐烦,一脚踢开她,高声骂道:“让你和谈丽娴搞好关系,你连这点事都办不好?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!”
苏月狗一样爬过去,抓住他的裤脚,连连哭求:“士杭,你再给我一次机会,这次慈善晚会让我去,我一定给你好好挣面子!”
“就凭你?”沈士杭不屑看她,眼尾望见门口的鹿霜,邪光一闪,意有所指,“你是办不到了,不如早点把这点本事都交给她!”
苏月一听,忽地转头瞪向鹿霜,眼中充满怨毒。
沈士杭甩开她的手,大步走到门边,经过鹿霜时兀地停住,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流动一圈,轻蔑笑着下楼。
苏月大叫着要追上去,无奈体力不支,爬了没两下趴下来。鹿霜静静看着地上的人,如泼妇一般。脸上的巴掌印赫然醒目,乱发也糊不住。
苏月扶着桌子站起身,阴森森笑了笑,“哼,有你这么没良心的女儿,活该我受这些罪。”
鹿霜望了眼她身下,平声说:“您教得好。”
苏月脸上已肿得吓人,说话时啐出一口血沫,“要不是沈士杭今天突然找我发难,我居然不知道早就你和沈侓川勾搭上了。呵呵,不愧是我亲手养出来的白眼狼!你下一步是不是打算在我前头嫁进沈家,好踩我上位?”
鹿霜缄默不语,径直往自己卧室走。哪料苏月冲过来,抓住她的手。鹿霜躲避不及,手机从二楼飞落楼下,啪地一响。
苏月恶狠狠盯着她,“你是想让沈侓川帮你解约吧?哈哈,别妄想了,谁会为你得罪沈士杭?!你这种灾星,小时候克死亲爹,还害得一堆人为你痛不欲生,跟你亲近的人,都没有好下场。沈侓川就是想玩玩你而已,等你把弄烂了,再送给下一个。你的下场,和我没什么两样!”
鹿霜退后一步,脚跟在楼梯悬空,“那您再握紧一点,和我一块从楼梯上滚下去,看看谁的下场会更惨一点?”
苏月闻言脸色大变,沈士杭打她时,为了肚里的孩子一直隐忍着不敢抵抗。这会滚下去,那真要回天乏术了。
她背靠着墙壁,手护着小腹,“鹿霜,我倒要看看,你这贱人要怎么迷惑沈侓川。”
鹿霜绕过她,回房取了资料立即下楼。看到手机在地面摔得裂痕斑驳,屏幕成了蛛网。
回学校的路上,她去买了部新手机,将电话卡装进去。通讯录里多了个未接,来自沈侓川。
鹿霜找个安静的地方回过去,对面一接通,她缓下呼吸,一切情绪隐于皮下,“不好意思,刚才有点事,没听到。”
沈侓川静了几秒,才说:“晚上有个酒会,袁宇去接你。”
他语气略显强势,由不得人拒绝。
“好。”
鹿霜揉揉眉心,走到校道两边,赫然发现原本郁郁葱葱的校道,其间多了许多易拉宝和横幅。沿途的志愿者,热切将手里的宣传单塞给她。
原来是夏乔澜个人为艺术学院捐赠一千万,另外还将特地为学院设拍卖展,其中所得全部收入,以学院名义捐给希望小学。
而优秀参选者,不仅有一笔“夏乔澜工作室”的特殊奖金,更有机会获得国内几家广告公司,游戏公司的入职机会。
宣传单背面便是活动报名表,一路走来,不少学生对此津津乐道。看得出,所有人都被这样的大手笔震撼吸引了。
能有这样的工作机遇做奖励,背后必然是关系匪浅的人际背景。鹿霜把宣传单随手放进包里。
第10章
夜幕四合,华灯盏盏浮现。酒店大门前车流依次汇入,稍许停留后便一一流出。鹿霜下车挽住沈侓川的臂弯,同他一起往里。
一路走过去,有人看到沈侓川,上前和他打招呼。鹿霜听那人先是夸了一番他近日对蓝信科技的重改,随之眼神落到鹿霜身上,眼神一眯,兴味十足道:“红颜在侧,看来先前大家还是说错了,沈七可不是只懂策略的工作狂。”
沈侓川面色浅浅,连应付都舍去。那人有些尴尬,自己找了个台阶便和其他人说起话来。
鹿霜估摸着也只有沈侓川这样的身世,才有底气对传媒大佬这种态度。
鹿霜一时想远,沈侓川问话时有些闪神,随即马上反应过来。沈侓川问她需不需要去吃点东西。
她点点头,走到甜点桌,随手取了块芝士蛋糕吃完,便去洗手间。补妆时,走进来个圆眼可爱的女孩,经过她身后忽而一顿,语气不明说:“是你啊?”
鹿霜转过身去。
女孩眼神透出不屑,嘲讽道:“今天这种场合,也只有你这种人敢厚着脸皮搭男人来,狐,狸,精!”
鹿霜抓着手包走出洗手间,女孩故意跟上她,“怎么,程慕哥哥你搭不上,所以来这里钓男人?”
女孩叫林翡,从小喜爱程慕,一直视鹿霜为眼中钉。两人在初中时,林翡便挑唆班里女生一起孤立她,不断给她使绊子。直到高中林翡转校去了私立的贵族学校,她去了另一所重点高中才有所好转。
鹿霜瞟了她一眼,声音柔柔说:“这么多年,怎么还是不长记性呢,林翡?”
林翡闻言,后知后觉想起一些往事,脸色变得难看。当即被她激起怒意,“你以为你那些手段,现在还有用吗?大家可不是傻子,你这种贱人的手段,谁都能看出!”
“对啊。”鹿霜反而轻笑了下,一只手突然探向林翡的脸。
林翡大吃一惊,往日记忆还在,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。她反手一挥,听到鹿霜轻呼一声,身体向后一倒。林翡觑到她身后陡长的楼梯,瞳孔猛震。
一道身影斜插过来,牢牢接住鹿霜,手臂往里一旋,将鹿霜带回怀里。
鹿霜脸蛋吓得雪白,湿濡双眼惊魂未定望着眼前的男人,声音发颤:“阿七。”
林翡看到沈侓川,心下大惊,听到鹿霜叫他时,更是警铃狂响。她舌头打结一般,说:“沈先生,她,她是故意的。我没碰到她!”
沈侓川半搂着怀中人,眼帘下垂,面色略有不虞,不理林翡,却是问鹿霜:“摔到哪了?”
鹿霜余光瞥向林翡,注视着他乖巧摇头,“没有,和林小姐无关,是我自己没站稳。”
林翡脸色煞白,试图想让沈侓川相信自己,“沈先生,我真得没有动她。这个女人最会演戏,您不要被她骗了!”
沈侓川掀眸,脸色疏淡,“看来林小姐不太习惯认错。”
“我!”林翡语塞,一肚子苦水没法倒出来,只能不情不愿对沈侓川低头,“对不起。”
沈侓川眉尾一挑:“林小姐哪里对不起我?”
林翡俏脸一红,眼泪都快急出来了,忍着怒气朝鹿霜鞠躬,“对不起,刚才是我不对。”
鹿霜软软一笑,说:“没事,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。”
林翡看她一副小白花的模样,恨不得当场把她撕碎。暗暗白了她一眼,灰溜溜下楼。
鹿霜感受到沈侓川的视线,低低说:“刚才,谢谢。”
她在开口前,便从金属雕像的的反射面上,看到了沈侓川。掐好时间准备那一下,也不知当时是哪里来的信念。觉得沈侓川一定会出手,觉得他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。
半晌,后颈附上一只温热的手掌。男人的拇指,甚而极具愉悦地,摩挲着她耳后薄嫩的皮肤。
鹿霜抬眼看他,有些赌气的模样,“小时候林翡把我从秋千上推下来时,没有一个人相信我。”
林翡娇蛮任性,做事不管不顾。程慕对她的特殊照顾,让林翡暗生嫉妒。大怒之下,趁着没人时,将她从秋千上推了下来。
可惜当时,所有人都站在林家大小姐这边,包括苏月。不仅没有人道歉,大家还怪她自己不小心,连累林翡。
慢慢的,林翡变本加厉,做得越来越过分。在她舞蹈鞋里藏针,替换她的颜料,和人污蔑她的身......
鹿霜吃了教训,不再一味寻求公平,开始用些小手段让她也尝到了有苦说不出的滋味。
“小霜儿,这样很好。”沈侓川听她说完,目光停在她额角,呼吸缓了缓,“不如我教你怎么欺负你。”
鹿霜心口突突跳了下,沈侓川脸上的表情意外鲜明,让鹿霜误以为像故意在放纵她的行为。
她愣了下,继而笑着挽住他的臂弯,恢复脸上完美的动人神情。
沈侓川反倒没了刚才的缱绻,声音平平,“走了。”
这场酒会将会拍卖一位个人收藏家的藏品,其中一颗十三克拉的粉色钻石,林翡心中想了好久。在家闹了几天,爸爸终于答应今天可以把它拍下来,用以做婚戒。
拍卖会开始,林翡迫不及待开始举牌。价格忽而一路高歌猛涨,远远快超过它本身。林翡有些着急,在她很小的时候,程慕曾指着杂志上的这颗钻石说要娶她。所以对她而言,意义非凡。
哪料,居然有人和她看上了同一藏品!
林翡急了,哪管得了其它,当三千五百万的价格叫出来时,她立即叫了四千万,吸引了全场的目光。
终于无人再竞价,她昂起脑袋,有些挑衅地冲鹿霜轻蔑笑了下。攀上沈侓川又怎么样,不过是个情人而已!
拍卖会结束,林翡遇到鹿霜和沈侓川,没有刻意避开,反而上前寒暄。
“看到沈先生也举牌了,您也很喜欢这颗粉钻?我也很喜欢呢。”
沈侓川淡漠斜睨她,蓦地勾唇,“林小姐喜欢就好。”
林翡便接到家里的电话,方一接通,爸爸忽然就冲她吼:“林翡,你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?用四千万拍钻石?”
“爸,”林翡舌头打结,“您答应我的,我还要去和那位收藏家道谢呢。”
“道什么谢,你蠢成这样,让沈七看我的笑话,把我的脸都丢尽了!”
“什么?”林翡不可置信,“是,沈,沈侓川的?”
刚才和她竞价的人,不就是沈侓川身边的鹿霜。
那头爆喝道:“你这个猪脑子,你自己把房子卖了去凑四千万,一毛钱我都不会给你,更别去找你妈!”
林翡膝盖一软,险些跪在地上。
那些卖了,她也不够啊!